春盡夏來,孟懷仙沒有等到納蘭玨回來,她接替相公管起了酒樓的生意,可是心裏卻永遠地缺了一塊。
街頭巷尾,關於鄺家的傳聞漸漸稀薄起來,但卻再也改不了,鄺賦生本身就是個笑話的事實。
據說那一天,鄺老太太下葬,鄺家的二姐兒回來了,哭了一回,鬧了一回,分走了鄺老太太留下的來銀子。鄺賦生知道她這一趟就是為了銀子來的,鄺家的子女習慣了連小錢也不放過,鄺珍珠便是過得再富庶,也不會錯失這個機會。
鄺賦生忌憚鄺珍珠夫家的權勢,隻能由得她明碼開價,連來去的路費和馬料都算在了裏頭。鄺老太太生前最看輕的女兒,最終卻在她身上揩足了油。她抱孫子的願望始終沒有實現,因為鄺簡生那門婚事,在各種流言浮出水麵之後,也跟著黃了。人不願意要個生不出孩子的女人,女人也同樣不想要個生不出孩子的男人。
世間萬物,在繁衍生息一事上,總是不約而同。
鄺賦生恨死了孟懷仙,卻又找不到方法來報複。他說如今的孟懷仙是孔倩附身,外邊誰也不會相信,他說孟懷仙是殺孔倩的凶手,隻會將自己也連累進去。他身上還有功名,還有前途,不能就這樣白白地浪費。
杏林長天還是交給了鄺簡生打理,可是生意上卻稀薄得可憐,作為招牌的青花膏消失了,又沒有了醫術高明的大夫坐鎮,這杏林長天不過也就是間普通的藥店。鄺賦生盤算著要將這鋪子賣了,可是卻沒有人接手。
孟懷仙自從盤下了回春堂隔壁的鋪麵後,便紅紅火火地做起了生意,她雖然還掛著納蘭少夫人的名銜,卻實際上已經變成了回春堂和得月樓兩處的幕後大老板。常煜守著與納蘭玨的那份兄弟情誼,將許多疑問都憋在了心裏,他佩服孟懷仙的堅強,而同時,又從她那雲淡風輕的溫柔之中讀出了難以體味的殺伐之意。
回春堂的生意,是與杏林長天對著幹的,自己砸自己的招牌,這還真不多見。常煜與謝蘊是知根知底的人,如今麵對著孟懷仙做生意的那股狠勁,兩人除敬意,還懷著些許懼怕,換上另一副皮囊,孟懷仙絕對是一位鐵娘子,謝蘊以前稱孟懷仙為“狐狸精”,其實是錯了,她隻是生得漂亮,像個不正經的女人,大家閨秀的風範,她一點也沒落下,在老太爺的盡心教導下,孟懷仙出落得與一般貴婦並無二致,唯一不同的,興許就是她那顆堅韌勇敢的心。
四到六月,桃花落盡,桐花落,杏林長天因受得回春堂長期打壓,漸漸進入了低穀,這三個月裏,更是連一單生意也沒做成。鄺簡生看著這坐吃山空的勢頭,心裏焦急,可麵對著這樣的死局,他隻能束手無策。他恨死了鄺賦生,就是這位大哥,不願意娘親和他搬出孔家,就是他和娘親否決了孔倩送他去上私塾的好意,表麵上,大哥和娘親是寵他愛他的,實際上,卻將他養成了個廢人。他什麼也不會,好不容易照著方子開了帖子,卻惹來各種糾紛。
這一生,終是被人給毀了。
鄺賦生看著米缸裏漸漸短缺的米糧,又數數屋裏的銀票,愁眉不展,再這樣過下去,便是山窮水盡了。
“簡生,聽說你以前管鋪子的時候,拿了許多名貴藥材出去賣,是不是有這回事?”兩兄弟花錢沒個細數,家裏有沒有女人便是兩回事,鄺賦生想起鄺老太太死後的那筆錢,心裏有了些許較。
鄺簡生正蹲在桌旁扒白飯,忽然聽到他這樣說,便將碗筷一摔,不吃了:“大哥,陳芝麻將穀子事,你也要拿來說?這不是成心叫人不痛快?你要銀子直說便是!我都給你,就讓你死在錢眼裏!”
他說著,將懷裏的皺巴巴地銀票全都拿出來,用力拍在的桌子上,準備離席。鄺賦生撈過那些銀票看了一會,突然一愣,叫住了弟弟:“簡生,你又去賭了?這麼多銀子,是從哪裏來的!”
鄺簡生怒從心起,將銀票搶回來重要揣進懷裏,惡聲惡氣地道:“我難道除了賭就沒有別的出路了?你這個做大哥就是這樣看我的?你以為人人都像你一樣,狗改不了****!”
鄺賦生臉色大變,指著鄺簡生的鼻子罵道:“有你這樣同大哥說話的?要知道,長兄如父,你……”
“我什麼?長兄如父,哼,你還真是像我們那個短命的爹。這銀子你要就要,不要就拉倒!”鄺簡生說完,頭也不回地揣著銀子走了,鄺賦生追著他的背影跑了兩步,看著空蕩蕩的庭院,微微一愣,便是眼睜睜地望著弟弟消失在門外,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