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汪總的左邊,站著一個送快遞的矮個青年,瘦得象片木柴,穿著廉價的球鞋,渾身散發著一股汗臭味,一看就是從鄉下來上海的打工仔,他斜挎著大包,正在翻閱手裏的一疊快遞單據,心裏盤算著這一單多耗費的時間,以及下一單該跑哪一條路線更近些。
汪總建議,應在商務樓大堂裏設一座投幣式淋浴房,讓他們好好衝洗一番,把那股刺鼻的汗臭味洗掉,才能跨進電梯。
在汪總的右邊,是一個送外賣的小妹,穿著店服,胸口寫著“金師傅餛飩”一行字,手裏捏著一張拾元人民幣,一定是顧客給的錢。小妹妹看上去最多十六、七歲,發育得很好,汪總猜想,她一定在家裏排行老三或老四,勉強讀完初中,就跟村裏幾個小姐妹相約一塊來上海打工。
跟這些打工仔、外來妹比起來,汪總會有一種說不出的優越感,心態會放好一些。然而,跟站在電梯角上那個穿西裝的黑胖子一比,汪總的氣就不打一處來。西裝和領帶都是阿瑪尼,眼鏡是GUCCI,皮包是路易威登,汪總猜想這家夥是日本人,倒不是因為這幢商務樓裏有很多日本公司,而是看他一副神氣活現的樣子。
在上海的日本人大都這麼神氣,跟上海淪陷時期的“皇軍”一樣,當年的皇軍肩上扛著“三八大蓋”招搖過市,市民皆敢怒而不敢言,而現在,他們憑的不是肩上的步槍,而是口袋裏多得快要溢出來的人民幣。
電梯裏還有一名男性白領,也許是上海人,也許是外地來上海發展的,挎著裝筆記本電腦的黑色尼龍包,臉色陰沉,看得出,他的心情跟汪總一樣的不爽。
這小子一定在咒罵他的老總,恨不得把老總家的祖墳給刨了。這是汪總對下屬總結出的經驗,別看他們平時對我笑臉相迎,阿諛奉承,心裏卻巴不得我早點被車撞死。
電梯裏還有一位白領麗人,也許是女秘書,決不會是部門主管,屬於比較空閑的那類,別人忙得手腳朝天,她卻可以對著鏡子化妝,一遍又一遍,不厭其煩的,用昂貴的塗料粉刷那張臉。果然,她從PRADA包包裏掏出一隻香奈爾化妝盒,旁若無人地照鏡子,她知道電梯裏的每一個男人都在看著自己,她需要的就是這個。
“騷貨!”汪總惡狠狠地發出一聲咒罵。
他嚇了一跳,下意識地捂住嘴,以為真的罵出了口,可朝周圍一看,好象沒有人聽見,還好,隻是在心裏罵。
有時候,汪總希望有一種藥物,晚上服用它,就象《化身博士》裏的斯賓塞·屈塞,頃刻變成一個惡魔,那樣的話,他會毫不猶豫地選擇麵前這個騷貨作為自己的攻擊目標,當然隻是性攻擊,不用取她的性命,到了白天,身體恢複成原來的樣子,斯斯文文地去公司上班,指揮下屬完成業績。汪總倒是有興趣嚐試一下這種生活。
叮!電梯到了底層,發出悅耳的一聲,電梯門開,眾人即作鳥獸散,汪總最後一個步出電梯。
茶莊裏,飲茶的客人寥寥無幾,仍然是那位茶藝小姐為汪總服務,她嫻熟地做著溫壺、加茶葉、注熱水等一係列動作,一邊用盈盈美目望著汪總,說真的,汪總對她那雙眼睛頗有些動心,可隻要將光圈稍微放大一點,讓那隻可惡的鼻子進入視野,就恨不得給她一拳。
“汪總,你今天好象不大開心哦,是不是工作上不順心啊?”
茶藝小姐用她的纖纖玉指耍弄著玲瓏剔透的茶壺茶盞,煞是好看。
汪總苦笑了一聲,沒有回答,聞了聞香,品了口茶。
“大概剛剛在電話裏挨了董事長的罵吧?嘻嘻……”茶藝小姐故意跟他說笑,試圖調節一下氣氛,見這位汪總始終不作答,就介紹起新到的茶葉來,汪總充耳不聞,眼睛盯住她穿的旗袍,料子款式都不錯,象張曼玉在《花樣年華》裏穿過的,不過……胸部怎麼會平平的?
既然去隆了鼻,幹嗎不去隆胸?是整形醫院的材料短缺,還是你根本沒想到?
該拔高的地方被你忽略,不該拔高的地方卻亂來一氣,真是搞錯地方!
如果是因為缺錢,你該早一點告訴我,我很樂意為你掏這筆錢,不求任何回報,隻是拜托拜托,別讓我再看見你這隻鼻子。
品完茶,結了帳,給了小費,在“汪總走好,有空再過來哦”的聲音中,提著一盒精裝鐵觀音,離開茶莊,走向電梯廳,正好有一部直達30層以上的E電梯到達底層,眾人魚貫而出,汪總第一個跨了進去,按了36層,緊接著,陸續有三男二女進入電梯,一位眼睛大大有點象趙薇的女孩按了30層,一位穿紅色格子襯衫的先生按了41層,一位高高帥帥的先生按了39層,旁邊的中年男子顯然與他同行,沒有按層數,兩人低聲商量著什麼,最後一位戴眼鏡的女士,一襲米色套裙,氣度超人,夾著牛皮紙文件袋,按了45層。
45層商務樓的最高層,是J集團的總部所在,聽說該集團的管理層有三分之一為女性,看她躊躇滿誌的樣子,至少是個部門經理。聽說J集團部門經理的年薪,就要比汪總的年薪高出一倍,因為J集團是大型上市國企,在它所處的行業裏,不允許私企參與競爭,故而穩坐龍頭老大的地位,無人能及。
聽說39層有一家頂尖模特經紀公司,那位高高帥帥的先生,沒準是個男模吧,旁邊那位中年男士一定是他的經紀人了。
男模……模特……裸體……
汪總的思路,不知不覺又飄到了那個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