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兩點鍾,杜咬鳳風風火火地出現在許太太的花店裏。
許國光暴卒後,許太太折價賣掉了“滬浙小廚”,不久,在那位老同學、賣地板的馬老板建議下,開了一家花店,就在重慶南路的複興公園對麵,店麵不算大,生意倒不錯,許太太雇了兩個夥計,一個負責進貨,每日天不亮就出現在郊區的苗圃裏,一個專門送花,她自己天天看店,接接電話,並不怎麼累。
事先,杜咬鳳跟許太太通過電話,她想看看許國光生前用的那隻手機。
丈夫死後,這隻西門子手機就給了上小學的兒子用,許太太自己有手機,聽說小孩子大腦尚未發育成熟,手機輻射對大腦發育不利,就把手機收了回來,一直扔在抽屜裏。
許太太有點莫名其妙,杜咬鳳怎麼會突然對丈夫留下的手機感興趣,難道裏麵有他們以前相互發送的短信息,內容非常肉麻?再怎麼肉麻,人都死了,許太太是不會吃醋的。
杜咬鳳從許太太手裏接過手機,道了聲謝,走出店就在人行道上仔細看起來,全然不顧從身後射來的鄙視目光。
手機裏有一大堆收到的信息,杜咬鳳找到了其中的兩條,一條是“公開展示裸體”,內容相同,一字不差,另一條很簡單,隻有兩個字“開門”,接收時間是午夜12點。
現在都清楚了。
下午三點鍾,《窗台上的Zoe》被小心翼翼從牆上摘下來,裝上原來的保護封套,一層牛皮紙,一層塑料紙,裝上四隻硬角,暫時放在樓上的儲藏室裏。儲藏室有兩平方大,掛著冬天穿的衣物,羽絨衫、皮茄克、羊絨大衣,一打打的鞋盒,都是過了流行季的各色女鞋,還有立式吸塵器和幾件雜物。
杜咬鳳把畫背朝外,靠著一格一格的櫥櫃擱置好,想想又不對,不能讓它“麵壁思過”,於是調過來,小心翼翼把畫擱好了,確定它不會倒下來,才拉上移門,燈自動關閉,儲藏室變成一團黑黝黝的空間,沒有一點光透進來,《窗台上的Zoe》肅靜地佇立在冥冥黑暗中。
十分鍾後,客廳裏召開了一個三人臨時會議,比夫趴在沙發腳下旁聽。
許國光和三文的死亡,女兒與阿壺的死裏逃生,迫使杜咬鳳接受這樣一個事實:
情況已經相當危急,那兩架撞坍世貿中心的客機,正在飛往紐約的途中。
擺在她麵前的唯有兩種選擇,要麼在美術課上當裸體模特,要麼去“AK47”做人體彩繪模特。
剩餘的時間隻有八小時,得趕快拿主意。
在諾諾與樸老師通電話後,前一種選擇被Delete了,因為今晚沒有課目。
Q先生接到諾諾的致歉電話,又一次莫名其妙,原以為諾諾會表示再來做一次,如果是這樣,Q先生當然求之不得,可沒想到,諾諾推薦了另外一個人,並再三強調,此人的身材保養得如何好,皮膚如何白皙,跟我相比,隻不過年齡稍稍大了一點。
現在的女孩子,越來越教人看不懂了,她是不是改行了,當上彩繪模特的經紀人了?
肚子裏這樣嘀咕,Q先生還是和顏悅色道,可以,把人帶來,讓我看一眼再作決定。
當Q先生看到杜咬鳳的時候,不禁嚇了一跳,原以為頂多是個二十七、八歲,或者三十出頭的女人,沒想到是個四十多歲的中年女人。
幸好,杜咬鳳一直堅持去健身房跳有氧操,加上每周遊泳一次,身材保持得不錯,沒有太走樣,Q先生在猶豫了一番後,點了下頭,不過,他提出一個苛刻的要求:
把彩繪這一環節,從幕後搬到幕前來,就在酒吧的中央,讓顧客觀賞到彩繪的全過程。
這就意味著,模特必須一絲不掛站在酒吧裏,肌膚的每一寸都曝光在眾目睽睽下,沒有色彩的遮蓋,整個過程至少兩、三個小時,相當漫長。
“每小時一百元,三小時三百元,怎麼樣?”
Q先生望著杜咬鳳,語氣很堅決,絲毫沒有討價還價的餘地。
“另外,你必須交付五百元押金,如果你提前走人,我非但不支付酬金,還要扣除你的押金。”
吃一塹長一智,Q先生變得聰明了。
杜咬鳳有一種欲哭無淚的感覺,好端端的我,怎麼會淪落到這種地步?
就連做妓女,也沒付押金的!
晚上十點鍾過後,AK47裏就沒有空的座位了,不僅因為是周末,更因為這裏的人體彩繪已經打出了名氣,很多人慕名而來。
十點鍾開始,先是兩名固定的模特出場,展示身上的彩繪,一個正麵畫了一條錦鯉魚,背後畫了一幅山竹圖,另一個在全身畫了一幅“火舞豔陽”的抽象畫,隨著音樂節拍,模特扭動身體,身上的火焰在舞動,有一種性的暗示,氣氛調動起來了,然後Q先生親自登台,拿著麥克風,說了一段從書本上死記硬背的話:
彩繪師充分利用人體的咫寸肌膚,以畫龍點睛之筆,前後左右,馳騁其藝術精靈,讓人體之美、繪畫之麗,在和諧中升華,達到極致。
對欣賞者來說,需要調動健康的審美觀、發掘自身的文化底蘊,展開想象的翅膀,感受人體的秀美和繪畫的絢麗多姿,領略渾然一體的人文精氣。
為了幫助大家更充分地了解人體彩繪這門新興的藝術,特意將彩繪的全過程從幕後搬到幕前,完整地展示給大家看。
諾諾在酒吧裏占了一個吧凳,一來她不放心,二來,杜咬鳳心虛得很,希望女兒能在場,不過阿壺就沒這麼幸運了,他和比夫隻能呆在酒吧外麵,諾諾再三警告,不許進來,不許偷看我媽咪的裸體!
哼,誰要看?
阿壺心裏嘟噥著。
如果是你的裸體,我倒很想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