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女士,這幅畫是您的吧?現在物歸原主。”
裝在保護封套裏、編號051的油畫,完好無損地擱在茶幾腳邊,母女倆和阿壺坐在客廳沙發上,望著這幅“浴火重生”的畫,不知所雲。
“我姓林,是浦宏鳴的同事,非常不幸,浦探員死於槍械走火,他的助手小宋,由於一扇年久失修的鐵柵欄突然坍塌把他壓在下麵,不治身亡。
“這是個悲劇。當然,這跟您沒有任何關係。”
林探員走後,足足十多分鍾,客廳裏鴉雀無聲。
趴在沙發後的比夫,忽然直起身來,盯住門口,汪汪汪一通叫。狗吠聲剛停歇,門鈴聲就響起。
杜咬鳳去開門,門外的台階上站著一個人,戴著眼鏡,頭發梳得一絲不亂,彬彬有禮。
杜咬鳳不認識,就問:“您找誰?”
對方不慌不忙地掏出名片:“鄙姓陳,陳子期,S美術館的前任館長。”
當時,陳館長在書房裏目睹了畫的變化,並收到短信之後,整整三個小時,他把自己關在書房裏,思考該如何應對,是把它當成一句玩笑、一個精心偽裝的惡作劇,還是認真對待。
這可不是鬧著玩的,前者有生命之虞,後者可能使自己身敗名裂。
驀然,他想起今年春節去豫園城隍廟燒香的時候,一位算命者對他說的話:“這位先生,請恕我冒昧,今年你怕有大難臨頭,想避開的話必須作出一些犧牲,放棄一些東西。”
想到這裏,陳館長豁然開朗,他決定了。放棄什麼?無非是名利這些身外之物。
同樣是脫光,也有不同的脫法,他是S美術館的館長,藝術圈內頗有聲望的專家,德高望重的學者,可不能象一個行為藝術家那樣胡來,他不是畢加索,不是李敖,他們在大庭廣眾脫光,會引來滿堂喝彩,說不定還能撈一筆全球轉播費呢。
思前想後,陳館長想到了裝瘋。在所有的脫光裏,這是安全係數最大的,或者說,是最不會招徠非議的,相反會有很多的同情。
“天哪,陳館長他真的瘋了嗎?”
“如果不瘋,怎麼會做出這種事情?”
“真是令人難以置信,昨天還是好好的。”
“陳館長真是可憐,一定是工作壓力太大了,我們當初真該為他多做一些事情,幫他分憂才對呀。”
但是出乎他的意料,從裸奔那一刻起,幸災樂禍的人遠遠超過同情者。師生戀、綠帽子、同性戀、露淫癖,甚至罵他是GAY,各種謠言鋪天蓋地,幾乎從每一張嘴裏都能說出一套嶄新的版本來。
老婆向法院訴請離婚,兒子跟後媽打官司,銀行保險櫃被開箱清點,所有珍藏公開拍賣,如今的他,房子沒了,汽車沒了,存款沒了,名譽掃地,如嬰兒般赤條條來到這個世界。
誰也沒有想到,在這種時候向他伸出援手的,居然是他的黃臉婆前妻(第一任的),她幾次去瘋人院看他,把外麵的流言蜚語,家中的風雲突變,統統告訴了他。
“病情”趨於穩定的陳館長,終於獲準離開瘋人院,卻已無家可歸,四十一枝花的第二任前妻早就有了新的追求者,是開裝潢公司的安徽人,幫她把房子重新裝修了一遍,陳館長的那間書房被徹底改頭換麵,變成了視聽室,裝上了發燒級的音響與家庭影院。
陳館長暫時住在第一任前妻家裏,睡的是沙發床,他實在不好意思往她的臥室裏鑽。幾經周折,陳館長從拍賣行打聽到杜咬鳳家的地址,於是登門拜訪。
住在瘋人院的那段日子裏,陳館長一直在思考一個問題:
這個Zoe,會不會確有其人?
如果確有其人,那末,很可能她已經不在這個世界上了,就是說她已經去世了,她的靈魂或者說鬼魂附在這幅畫上,才會產生這樣的效果。
這幅畫是在S美術館二樓C展區出現的,時間是M先生個人畫展的最後一天的中午,這個日子,是她從陰間回歸世間的日子,也可以說是她的另一個“生日”,這個日子一定有特殊意義。
征得杜咬鳳的同意後,陳館長除去保護封套,重新欣賞了這幅畫。
新的問題出現在陳館長的腦海裏,這個女人以這種特殊的形式返回這個世界,究竟有何動機?一輪接一輪的死亡遊戲,她是以殺人為樂趣,還是另有所圖?
“陳館長……”阿壺小聲地問,“我發現這幅畫總會不停地朝右傾斜,即使掛兩個鉤子,仍然如此,這是為什麼?”
陳館長指著畫上反問:“你看她,在畫中的左邊還是右邊?”
畫的左邊是診療椅,右邊是窗台,戴口罩的Zoe坐在窗台上。
“當然是右邊。”
“你已經給了答案,她的鬼魂就附在畫的右半邊,難免會產生一些重量。”
“看來她的輕功還沒練到家……”阿壺幽默了一句,可惜無人接招。
“長這麼大,還是第一次跟鬼魂麵對麵。”諾諾發著感慨。
“豈止是麵對麵,幾乎是擦肩而過。”阿壺更正道。
在回答阿壺的同時,陳館長忽然有了一種全新的感悟:
今天,我們四個幸存者坐在這裏熱烈討論,相互溝通,這就是她的目的。
我們四個人接下來要做的事情,正是她所期望的。
她在引導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