諾諾故意嚷起來,前台的接待小姐遞上一個微笑,用手指了指後邊,
“洗手間在那邊,不過隻能洗手,衛生間在外麵。”
“謝謝,我隻洗手,順便補一下妝!”
諾諾從沙發上站起來,阿壺起身跟隨,嘴裏嘟噥著,“我也洗一下手。”
“討厭,什麼事都要跟著我,象一隻跟屁蟲!”
“跟屁蟲有什麼不好?”
兩個人故意打情罵俏,名正言順地離開了接待區,朝診所的腹地走去。
周圍靜悄悄的,放著輕柔的背景音樂,是理查德·克萊德曼的鋼琴曲,到底是高級私家診所,幾乎看不到人,醫生、護士和病人全部在各自的診療室裏,如神仙一樣隱身於雲間。
洗手間才一個平方大,有一麵盥洗鏡,一個台盆,下麵擺隻廢物桶。
洗手間的左側,是拍片室,它的對麵,是一個消毒間,有護士在裏麵忙碌。
沿著彎曲的通道走下去,一間一間的診療室,門都關著,門上的毛玻璃後透出些許燈光,說明室內有人。
沒想到這家診所有這麼大,剛進門的時候,根本沒有這種大的感覺,接待區就象一隻酒瓶的瓶口,穿過狹小的瓶頸,才能發現這隻酒瓶的容量。
隻有一間診療室,門上的毛玻璃後沒有燈光透出,而且房門沒有關緊,阿壺試著一推,門開了……
站在門口,仿佛置身畫前,畫上的景物和展現在眼前的相比,無論從視角還是大小比例,都驚人的相似。
跨進這扇門,等於跨進了畫框。
窗台的位置跟畫上一模一樣,甚至能感覺到Zoe就坐在那個窗台上,那套淺藍色製服,白色平底鞋,兩條小腿略微攪在一起,口罩外的眼睛冷森森地注視著他們……
諾諾明顯地覺得有一股寒氣在房間裏彌漫,就象有人打開了空調,送風口對準了她,諾諾打了個寒噤,身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身不由己抓住了阿壺的手。
“別怕,有我呢。”阿壺趁機把她的手捏得緊緊的,巴不得她把身體都靠上來。
“我們來看看這個——”
阿壺從包裏拿出那台由歐姆龍血壓計改裝的“鬼氣指數測量儀”,對準周圍的空氣和空氣裏漂浮的灰塵,按下了操作鍵,指數飛快地從0跳到了29,最後穩定在30,這比當初在畫前測量出的70以上要弱許多。
“你看,沒事的,指數在30左右,屬較安全級別。”
阿壺安慰著她,舉目環顧,寫字台上有液晶電腦顯示器和鼠標墊,但沒有那個淑女杯,診療椅上積著一層薄薄的灰塵,給病人吐血水的汙水槽裏,十分幹燥,一點水漬都沒有,說明很長時間沒有使用了,在寸土寸金的淮海路,居然讓一間設施齊備的診療室就這麼空置著,實在有點可惜。
阿壺走到窗台前,坐了下來,就坐在Zoe坐過的位置上,他的舉動把諾諾嚇了一跳,真擔心他一屁股坐在Zoe的身上。
窗外就是熱鬧的淮海路,居高臨下,看得格外清楚,淮海路是僅次於南京路的上海第二商業街,街頭人流如潮,到處是漂亮的美眉,這裏跟南京路不同,南京路是步行街,淮海路有雙向車道,一輛壯碩的911路雙層巴士正從窗下開過,車身上印著佳能數碼產品的大幅廣告,911路從老西門開往西郊動物園,行駛路線涵蓋了淮海東路、淮海中路和淮海西路的全段,堪稱淮海路的專線巴士。
行道樹將人行道與車道隔開,是一排法國梧桐,繁茂的枝葉一直延伸到窗戶前,若能開窗,伸手可及。
“過來呀。”阿壺拍了拍窗台,這兒足夠坐下兩個人,“既來之則安之,坐吧!”
瞧他的神態,有點不坐白不坐的架式。
諾諾走過來,小心翼翼坐了下去,就坐在Zoe身邊……還好,是坐在阿壺的身邊。
“你有沒有覺得冷?”諾諾問阿壺,一邊下意識地緊了緊衣服,“我怎麼覺得這裏有一股寒氣,象停屍間的那種感覺。”
“不是寒氣,因為這裏一直空著,缺乏人氣,有點發黴的味道。”
被阿壺這麼一說,諾諾的心稍稍安定了些。
窗戶是朝南的,門對著窗,門框上掛著一隻藍色圓鍾,那種在宜家購買的塑料鍾。
諾諾輕輕捅了捅阿壺:“你有沒有注意到?鍾的位置不對哎!”
寫字台對著牆,在畫上,這隻藍色的圓鍾掛在麵對寫字台的牆上,現在挪動了位置,掛到了門框上,這是為什麼?
阿壺拍了拍腦袋:“對呀!你想想,畫的視角就是站在門口的視角,如果鍾掛在門框上,觀畫者是看不見這隻鍾的。”
言下之意,改變了鍾的位置,方便了觀畫者。可是,這種“方便”又有什麼含意呢?
當畫上變成裸體在中午十二點,厄運降臨在午夜十二點,在Zoe的世界裏,時間是一種微妙的東西,她用鍾來提醒所有的人,請注意時間,如果你錯過了時間,你就有麻煩了。
這是阿壺的分析,已經帶有某種哲學韻味了。
門外的過道裏傳來一陣沙沙的腳步聲,很快,一個穿著職業套裝的女孩出現在診療室的門口,她有二十四、五歲,頭發染過,呈栗紅色,五官精心修飾過,手裏拿著一份營業報表,阿壺注意到,她沒有佩戴胸牌,所以不知道她的姓名。
“你們是誰?你們在這裏幹什麼?”女孩怔怔地望著坐在窗台上的兩個陌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