諾諾和阿壺慌忙站起來,你一句我一句的解釋著,“我媽媽在隔壁做治療,我們在等她……”“我們在找洗手間,就走了進來,發覺這兒的風景不錯,有樹葉……”
“抱歉,這裏是診療室,是不可以隨便進來的,請你們在外麵的沙發上等,好嗎?”
女孩的口氣不容置疑,說完把身體往旁邊一側,等著阿壺與諾諾離開,兩個人隻好一前一後走出診療室,女孩朝診療室裏掃了一遍,大概是看看有沒有缺少什麼,然後把房門帶上了,門舌叭嗒一聲。
“請跟我來。”
女孩在前,帶他們走向接待區。
“你認識Zoe嗎?”
身後傳來諾諾的一句話,聲音並不大,女孩卻驀地停住了,好象腳底被磁鐵吸住了,這樣過了幾秒鍾,她慢慢地轉過身來,盯著諾諾,眼神有點疑惑,有點茫然。
隻從她的表情,阿壺就知道了,陳館長提出的那幾個假如都得到了證實:
Zoe確有其人,她是一名牙醫,就在White齒科工作。
我叫肖妤,英文名字叫Lisa。
我是市場部的,我的工作是聯絡客戶,為診所拓展市場,負責廣告投放,組織診所的外出診療活動,還要為診所裏發放的口香糖、牙刷、牙膏等贈品尋找讚助商,說是市場部,其實就我一個人,所以名片上寫“市場部主管”。
在樓下的星巴克,杜咬鳳、諾諾、阿壺和肖妤,四個人坐在一處角落裏,兩隻沙發,兩把沉甸甸的實木椅。
“Zoe不在了,她去世了。”肖妤告訴他們。
三個人的反應平淡,這早在預料之中。
“她是怎麼死的?”阿壺率先發問。
肖妤的眼皮低垂了下去,半天,才吐出兩個字。
“自殺。”
這倒是有點出乎意料。
“墜樓。”肖妤補充道。
在諾諾眼裏,墜樓是自殺中最殘忍的一種,張國榮從25樓平台縱身一躍而下,直挺挺地摔在人行道的水泥地上,對一個把自己的容貌視若生命的藝人,讓精心嗬護的身體在短短的幾秒鍾內扭曲、變形,需要多麼大的勇氣!
不過,退一步想想,生命都沒有了,再美麗的容貌也不過是一具屍體的裝飾而已,還要它幹什麼?索性毀了吧。
“她是什麼時候去世的?”杜咬鳳問。
“是今年的八月……八月……”肖妤眨著眼睛想了想,“是八月十六號吧。”
杜咬鳳腦子裏好象打開了一台計算器,數字鍵正在按動著。
八月十六日,與M先生畫展的最後一天,整整相隔三十五天。
在中國人的傳統裏,為亡者而搞的祭典活動,叫“做七”,如果這個人是在星期一去世的,那麼下周的星期一就叫“頭七”,下下周的星期一叫“二七”,下下下周的星期一叫“三七”,依此類推,一直做到第七周的星期一,叫“斷七”,才算真正結束。
這其中,“五七”是一個比較特別的日子,據說死者的亡靈會歸來一次,家屬要燒掉幾件死者生前穿過的衣服,免得到了陰間衣不蔽體,要炒兩個死者生前愛吃的小菜,免得在陰間挨餓,還要燒一些冥紙,讓他在陰間裏有錢可花。
M先生畫展的最後一天,S美術館的二樓C展區裏出現了那幅畫,這一天恰好是Zoe的“五七”。由此可見,Zoe的亡靈真的歸來了,就附在一層普通的畫布上,她沒有衣不蔽體,身上穿著那套淺藍色的醫生服,她也沒有挨餓,更不缺錢花。
Zoe是有備而來的,是懷著某種動機的。這種動機究竟是什麼,或者說,Zoe到底想幹嗎?不得而知,就象她的表情,掩藏在那層淺藍色的口罩後,唯有那雙眼睛,幽幽地注視著你,讓你雲裏霧裏猜不透。
“她為什麼會自殺?”阿壺急不可待地問。
在諾諾的印象裏,墜樓自殺的人,多半與感情受挫有關,因為另外一個人還活在世上,讓他(或她)親眼目睹平日鮮活的人變成一具慘不忍睹的屍體,無疑是最最殘酷的懲罰,會讓她(或他)永生受煎熬。
肖妤朝這個身材象把茶壺的男人看了一眼,反問:“你們為什麼要打聽這些?”
杜咬鳳把事先準備好的理由說了一通,Zoe是諾諾的表姐,杜咬鳳是Zoe的姨媽,阿壺是諾諾的男朋友,母女倆對Zoe的死尚有一絲懷疑,所以來調查。
聽完這番多少有點牽強的理由,肖妤苦苦的一笑,說了句:“還有什麼好調查的?”
言下之意,你們在浪費時間。
也許是受不了母女倆真誠期盼的目光,肖妤站起來說:“請你們稍等一下,我去拿張照片來,是診所開業時的合影。”
White齒科的總部在北京,工商注冊名稱叫“北京現代醫療服務有限公司”,是北京的一家上市公司與台灣人合資,各出資百分之五十,成立的一家合資子公司,先在北京搞了第一家White齒科,服務對象鎖定為外籍、香港、台灣人士及本土的高級白領群體,所以診所的選址落在繁華地段的商務樓裏,隨著第一家的成功,第二、第三家陸續開出來,目前北京一共開了三家,深圳與上海各一家,其中上海的White齒科開得最晚,在2002年。董事會的想法是,在北京、上海、深圳這三個最有地域代表性的特大城市裏站穩腳跟,呈三足鼎立之勢,成為向其餘省會城市拓展的三個橋頭堡,在未來的幾年裏,堅持每年新開一到兩家,最終成為全國性的連鎖齒科診所,在高端市場裏爭得龍頭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