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賣員走到商務樓門口,朝周圍看了看,目光落在阿壺身上,以阿壺的體形,一頓飯就能消滅一塊大號裝的海鮮比薩。
“先生,是您叫的外賣?”
“是我叫的。”
“給您,九十八元。”
阿壺給他錢,銀貨兩訖,那人道聲謝,轉身要走,“請等一等!”阿壺叫住了他,
“師傅,跟你打聽一個人,你們店裏有一個叫洪本濤的嗎?跟你一樣,也是送外賣的。”
外賣員朝阿壺身上掃了一遍,眼珠子朝上翻了翻,眼眶的上麵是防風眼鏡的黑色邊框。
“你找他有什麼事?”
很好,沒有否認,說明洪本濤是跟他在一起,大概今天休息,或去別的地方送外賣了。
“有非常要緊的事,師傅,麻煩你捎句話給他,他幾點鍾下班?我們就在這兒等他。”
“他已經不做了,前兩天剛走。”
阿壺就怕聽到這句,沒想到怕什麼就來什麼,急著問:“你知道他的手機號碼嗎?我們真的有急事找他。”
外賣員搖了搖頭,走下台階,來到電瓶車旁,打開車鎖,把車閘踢開……
忽然,諾諾三步並作兩步奔下了台階,台階有十多級,諾諾三級一跨,登登登!眨眼就蹦到了人行道上,朝剛剛騎上電瓶車的外賣員大喝一聲:
“洪本濤!!”
隻怪踢車閘的動作暴露了他,那個招牌式的動作,別人都是一腳踹開,而他要小心翼翼踢好幾下,生怕踢壞似的。
Zoe死後,洪本濤無論做什麼事情都是小心翼翼,麵對兩個可疑的陌生人,他的本能反應就是避開。
靠近靜安寺,一家肯德基餐廳裏,阿壺大口吃起比薩餅來,與其說餓壞了,不如說心情好導致胃口大開,美味的比薩餅一旦冷了,再吃就沒味道了。旁邊顧客都看著他,連服務員都側目而視,諾諾去櫃台買了三杯飲料,洪本濤朝冰可樂看了一眼,沒有碰,掏出手機打給店裏,說他身體不舒服,臨時請半天假。
“洪先生,13901673693是您用過的手機號碼?”
洪本濤輕輕點了點頭。
“為什麼不用了?”
“我手機買得比較早,在97年,那時候中國移動還叫中國電信,第一批GSM網的手機號碼都是139,後麵的0代表第一批入網用戶,號碼是我自己挑選的,我看中的是尾數3693,很順口,上海有句話叫‘三六九,撈現鈔’,當時我在裝潢公司裏做,每天應付很多的客戶,既討個口彩,也讓客戶容易記住吧。
後來我認識了Zoe,她挺喜歡這個號碼,叫我‘三六九’,每次親熱完,她都擼著我的平頭,喊我的綽號。
她死後,好幾次,我的手機莫名其妙響起來,來電顯示是未知號碼,每次接聽,要麼鴉雀無聲,要麼響起一種奇怪的嘈雜聲,隱隱約約好象有女人的哭泣聲。
我很害怕,另外買了聯通CDMA手機,話費便宜,反正我不在裝潢公司了,也不在奶茶鋪了,沒人會來找我,至於這個號碼我沒有放棄,舍不得吧,畢竟它陪伴我好幾年了,人生的大起大落,Zoe給我打的第一個電話,包括她自殺的消息都是通過這個號碼來傳遞的,我辦了停機手續,保存號碼,交五十塊月租費。”
說話的時候,洪本濤一直把頭低著。
阿壺吃著比薩,發出很響的咀嚼聲,以及吮吸可樂的茲茲聲,諾諾瞪了他一眼,阿壺意識到了,把咬了一半的比薩餅放回紙盒,蓋起來。
“Zoe的自殺,是不是因為她發現了你跟安若紅的關係?”諾諾問道。
洪本濤搖了搖頭:“不,這件事情她還沒有發現。”
“你隱藏了她的遺書嗎?”阿壺擦擦油光光的嘴唇,詢問起來。
“我沒有見到過遺書。”
怕他們不信,洪本濤重複了一遍,“真的沒有。”
“那就怪了,她到底為什麼要自殺?”
諾諾的耐心在一點一點消退,在黑暗中前行,每次看到一點亮光,以為走到了盡頭,走近一看,才發現是一隻螢火蟲,沮喪的心情可想而知。
“我也想知道。”
說完這句,洪本濤就沉默下來。
之後的幾分鍾裏,大家都陷入了沉默,諾諾打開裝比薩的紙盒大吃起來,咀嚼聲比阿壺的還要響,大概是想通過唾液的大量分泌來促進腦細胞的活躍,思考這個令人百思不得其解的問題。
“如果找不到自殺的理由,那麼隻有一種解釋——”
阿壺看著他們,吐出兩個字:
“謀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