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EY仰麵躺在地上,眼睛瞪得圓鼓鼓,嘴巴半張似乎在喊。
電腦正常開啟著,液晶屏幕上是視窗XP界麵,電腦的鍵盤上、主機箱上,有一些粘乎乎的白色液體,已經凝固了。
據驗屍的法醫說,KEY在死前有射精現象,射精是性高潮的表現,從死者痛苦的表情來看,怎麼也無法跟性高潮聯係起來,何況他全身的骨頭包括關節無一例外呈粉碎狀,仿佛一堵柏林牆倒塌在他身上,在承受如此巨大痛苦的時候,哪兒來的性高潮?
KEY死後,圈內有不少議論,有人惋惜,也有人幸災樂禍,說這就是色情狂的下場。
雨從晚上七點鍾開始下,越下越大,瓢潑大雨。
上海的氣候就是這樣,要麼一個月連一滴雨都見不到,一旦下起來,滴滴嗒嗒沒完沒了,連著一個禮拜看不見太陽,空氣中充滿了水汽,濕度大得讓櫥內衣物發黴,弄得你心情煩躁。
浴缸裏的水慢慢冷下來,安若紅依然躺在浴缸裏,怔怔地看著自己的身體,在水中,自己的胴體顯得格外誘人,美中不足的是那條剖腹產的刀疤。
身為護士長的安若紅,其實很喜歡運動,遊泳,騎車,還學柔道,看上去手無縛雞之力的她很有一把力氣,看她結實的小腿肌肉就知道了,那是常年的遊泳和騎車的結果。
論年齡,她已經是一個少婦了,可始終胖不起來,想想別的女人,為燃燒一丁點兒的脂肪在健身房裏揮汗如雨,因為要節食,隻能對著香噴噴的炸豬排咽口水,不得不整天麵對那些賣得比海鮮還要貴、卻比屎還難吃的減肥營養素……因為瘦,她用不著遭這些罪,又能享受美味,想想真是蠻幸福的。
可是,她怎麼也開心不起來。
殺過人的她,又怎麼能開心起來呢?
就在那天,淩晨四點多,她做了一個惡夢,夢見死去的外公和外婆,外婆跟她嘮嘮叨叨說個不停,外公坐在屋簷下,一聲不響抽著煙,外婆是紹興人,說一口紹興鄉下話,說著說著,外婆拉住她的手,那手是冰涼的,沒有一絲溫暖,就象一副不鏽鋼手銬,哢嚓銬住了她,把她嚇醒了。
夢見死去的親人,有什麼含意?她不懂。就這樣,她失眠了,直到早上七點多,她逼自己快點睡,十一點鍾要去診所上班的,大概到了八點鍾左右,終於迷迷糊糊睡著了……
不知道怎麼了,耳朵居然這麼靈,隔著臥室的門,能聽見客廳裏防盜門鑰匙孔裏發出叭嗒、叭嗒的聲音,安若紅一下從床上坐了起來,是洪本濤?
看看床頭櫃上的鍾,糟糕,快到中午十二點了,睡過頭了!
腳步聲進了客廳,有人進來了,不是洪本濤!
平時思維並不怎麼活躍的大腦,卻以驚人的速度,作出了驚人的判斷。
腳步聲在客廳裏停滯了,安若紅迅速下床,光著腳,來到門背後,側耳傾聽——
腳步聲朝另一個房間去了,那裏應該是書房,其實隻有一個空蕩蕩的書架,一張空空如也的寫字台,抽屜裏除了灰塵什麼也沒有。
腳步聲朝這邊來了,走到臥室房門前了,門把手被捏住了,叭嗒一聲,門開了——
Zoe探頭朝臥室裏張望了一下,看見床上鋪著一條涼席,一條皺巴巴的毛巾毯,好象有人睡過。
這時候,如果Zoe能夠完全走進來,稍微轉下身,就能看見躲在門背後的安若紅,可是她沒有,幸虧她沒有。
Zoe離開臥室,回到客廳,怔怔地站了片刻,她在思考,為什麼洪本濤會有這兒的鑰匙?這裏是他租的?他打算跟自己分居,住到樓下來?……
每一種可能,似乎都解釋不通,Zoe打算離去,她轉身,應該朝門廳走去,卻回頭看了一眼,身體不由自主地轉了四十五度,朝陽台上走去。
30層的陽台沒有安裝無框窗,Zoe手扶著陽台的欄杆,朝外麵望去,30層的風景跟31層的風景幾乎沒有區別,隻不過三米多的上下差距。
安若紅躡手躡腳地離開臥室,朝Zoe的身後靠近、靠近……
她屏住呼吸,眼睛瞪得溜圓,胸脯被壓抑的呼吸震得一起一伏,她腦子裏一片空白,那雙手卻下意識地伸了出去……
前撲,彎腰,抓住她的腳踝,猛地朝上掀。
這套動作一氣嗬成,如果教練在旁邊,一定會鼓掌。
兩秒鍾後,Zoe就從陽台的內側消失了,象一隻折斷翅膀的蝴蝶朝樓下墜去,安若紅伸出頭,望著那穿著白色藍底碎花裙的軀體砸穿了底層院子裏搭的玻璃鋼鴿棚,聲音傳到30層的樓上,僅僅是輕微的撲一聲,直到這時候,安若紅才意識到自己做了一件不可挽回的蠢事。
之後的半小時,她象一尊雕塑,一動不動地立在客廳裏。
她給診所打了電話,是張鐵靜接的,她語氣平靜地說,家裏的煤氣熱水器壞了,預約上門修理的時間偏偏是下午一點鍾,隻能等待,沒辦法,誰讓自己是單身。
十二點三十五分,她走進了電梯,按了1,電梯往樓下去,她開始擔心,會不會看見渾身是血的Zoe就站在那裏,等著自己邁出大樓,朝她大吼一聲:“凶手是你!”守候的警察一擁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