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鐵屋前,伸手推開那扇厚重的門,迎麵而來的是極其濃重的黑暗。這屋子極牢固,唯一的通風口也極狹窄,幾乎照不到半點天光。我站在門內看著地上那人模糊的輪廓,微微歎了一聲,吩咐道:“點燈。”
而後關上門,隔絕了屋外的聲音。蝰蛇已醒了,隻是給繩子縛著,虛弱的靠在牆上再沒了半點銳氣。原本剛硬的輪廓,如今竟有些枯槁起來。他抬起眼望著我,極平靜的眼神:“你究竟想怎麼樣?要殺要剮,不如來個痛快的。”我並未做答,隻是對護衛招了招手:“鬆綁。”
他如今已是個廢人,再起不了什麼風波,也再沒力氣折騰。
那一根麻繩那樣細,卻縛的他動彈不得。我看著他如今的苟延殘喘雙目無神,隱約記起當初高台之下,他戰退三位長老時的眼神,銳利,桀驁,滿是殺氣與生機。
如今不過十餘年,不過十餘年。
我心頭有些泛酸,深吸了一口氣,向著身後的護衛說道:“你們出去吧。”
燭火昏黃,我站在蝰蛇身前,看著他問道:“本座最後問你一次,你究竟為何恨我至此?”身前的人並未發出半點聲音。我麵色沉凝:“你告訴我,究竟是為了什麼?你說父親是我害的,又是什麼意思?”他看也不看我,目光定定的望著身前的空氣。我望著他:“還是不肯說?”他仍舊不看我,恍若未聞。
我眸色一冷:“你明知道的,你可以不在乎你自己的性命,可你那妻女的性命都在本座手裏握著。本座倒是著實好奇,究竟是怎樣的秘密,能讓你罔顧妻女性命,也不肯透露一絲半點。”
我彎下身,湊近他的耳畔:“依琳夫人本座見過,實在是美麗的很。那樣溫柔似水的女子,一定不止蝰蛇長老愛她呢……”他的眼睛動了動,咬緊牙關,臉側的肌肉都鼓凸了出來。
我勾起嘴角,越發輕聲的說道:“舞兒也實在是個美人胚子,看那眉眼和依琳夫人真是相似,長大了必是傾國傾城的,若加以訓練,必定是個極好的鶯兒。”鶯兒,便是夜閣養出來專門安排在煙花之地收集情報的女子。
蝰蛇猛然抬頭瞪著我,雙目通紅充血。我直起身,麵色冷下來:“你說是不說?”
他不再看我,隻身子不住的顫抖著。是怒極,抑或是無助。半晌,他抬眸看我一眼,眼底一片嘲諷:“白虎是我的兄弟,但我尚且不至為他報仇搭上自己性命,這也是當初你尚年幼時我為何不早早殺了你。”他頓了頓,語聲幹澀:“何況這閣主之位,我心心念念了許多年,我對你原本有恨,怎能看你安坐於上。誰知這時機,一等就是這些年。”
蝰蛇此人行事狠辣且記仇,他說的這些,我都信。
“那麼,老閣主的事情,又作何解釋?”我盯著他,逼問道:“你和無殤門,是何時勾結上的?”
他久久不語。
我怒道:“你如今還指望著什麼?你以為你不說,無殤門就記了你的忠心,就記了你的情,會來救你的女兒嗎?”我冷笑著:“虧你是我夜閣的長老!你怎的就這樣蠢!嗬,蝰蛇,在你布下這個局的時候,你就該想到會有今日的結果。成王敗寇,成王敗寇!你製造了這樣的開始,就要有承擔後果的準備。”
我從來都不喜歡蝰蛇此人。可他也是我自小就熟悉的人。他是父親還在世時,就在夜閣的老人了。夜閣已經沒有太多這樣的老人,已經沒有太多我熟悉的記憶了。都這樣,一點一點的,全部離我而去。
“你還是不說?”我知道他如今是在賭,這樣的賭或許是雙輸,但他依舊寧可將賭注押在無殤門那一邊。蝰蛇就是蝰蛇,無論到了什麼時候,執拗一點也沒變。
我搖搖頭:“罷了。”我喚進屋外的護衛,問道:“本座吩咐的東西都準備好了嗎?”墓鴉回道:“閣主,準備好了。”
“帶他出去吧。”吩咐完,我轉身離開。剛走到門口的時候聽到身後蝰蛇說道:“至少,我燒了你的藏書閣,也足夠讓你傷些元氣了。”
果真是執拗,事到如今,依舊是意難平啊。
我輕笑一聲,並未轉身,隻緩緩說道:“前幾日本座就去藏書閣看了看,順手拿了幾本書,如今想起來,本座拿的那些竟偏偏是那藏書閣裏唯一的幾本孤本。你說,巧不巧?”言畢,我邁步出了門。
蝰蛇,你不知道,這夜閣真正的秘密太多了。所有真正珍貴的藏書都不在藏書閣。藏書閣的孤本,也不過隻那幾本做個樣子而已。
可是你永遠都不會知道這些了。
我吩咐的馬車早已備在山莊外的路上,我更了衣過去時,護衛早已押著蝰蛇等在門口。見我出來,眾人紛紛望向我,神色各異。馬車旁站著蝰蛇的妻女,他的夫人懷中抱著女兒,一雙淚汪汪的眼睛不知所措的望著我。那名喚舞兒的孩子忽然掙脫了母親的懷抱,跑到我麵前,兩隻小手緊握成拳,用力叫道:“壞女人!你這個壞女人!你要殺我爹爹!打死你打死你!”清脆的童音,太嘈雜。我麵色未改,隻冷冷看了她一眼,護衛們一驚,上前一步要拉走那孩子。蝰蛇的夫人搶先撲過來抱走了她:“舞兒!”隨即將孩子緊緊護在懷裏,驚慌的抬頭望著我,撲在我腳邊:“閣主,閣主!舞兒她年紀尚小,她年紀小不懂事!求閣主饒了舞兒吧!求求您了!”她一個勁的磕著頭,青絲散亂:“閣主!求你饒了相公吧!依琳願代舞兒和相公赴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