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瞧,我何曾說過要殺那孩子了?也是,我原本就是個殺手,原本就該是劊子手。
這是我的命。
我望向地上抽噎的女子,冷聲道:“本座何曾說過要殺她?你是想著要提醒本座該殺了她嗎?本座向來不論老幼,你這是想要我連你一並殺了?”她愣住,隨即拚命的搖頭,眼淚肆虐。我輕笑兩聲,撫了撫長發,朝向蝰蛇:“你們走吧。”眾人皆是一驚,鷹翎本想說些什麼,被我看了一眼,退了回去。
蝰蛇怔了怔:“你,你這是什麼意思?”我皺眉:“放你們走。你帶上你的妻女走吧。怎麼?你是非得見了血,才知道要逃跑嗎?”他警惕的看了我一眼,滿滿的都是不信任。但我既放了他走,就不會再派人殺他,多此一舉,這道理他該明白。他扶起自己的妻女,先送她們上了馬車。我忽然想到一件事,開口道:“等等!”他身子登時頓住,轉過身一言不發的看著我,眼裏流露出的全是嘲諷。
嗬,我做了的決定,當我會後悔嗎?
我自袖中取出一個小小的瓷瓶,上前遞給他:“每三日服一粒,這瓶子裏的吃完了,也該好了。”說完後,再不多言。他略有疑惑啟了瓶封,湊向瓶口嗅了嗅,神色一震。隨即收好瓶子,翻身上馬取了鞭子,趕車之前,轉過頭深深看了我一眼。神色複雜。
我望著他,依舊是雙眸淡漠。
蝰蛇一揚鞭,塵土飛揚,馬車漸漸遠去。
此一去,大約就再不相見了吧。
我定定站了片刻,轉過身:“走吧,都回去了。”眾人默默隨我走進山莊,屍體血跡早已在我休息時就被他們清理了,再看不出一點痕跡。那些刀傷劍痕,血肉淋漓,再無所蹤。我有點想笑,多麼嘲諷。輕輕揮揮手:“都散了吧。”
我獨自坐在湖中的涼亭上,身後有人靠近,是扶妖。他站在我身後,久久沉默不語,我也沉默著不開口。但他在我身後的目光,真真切切的哀傷冰涼。
半晌,扶妖輕聲道:“為什麼?”我淡淡的說:“蝰蛇的背後另有人在,他的嘴嚴的很。依本座往常的行事,定是殺了他。不過這也是他背後那個人想要看到的,那個人從一開始,就不過將他當作一枚棄子而已。本座如今偏不讓他如願,看看那人後麵,還能怎麼辦。”
其實在夜閣的刑罰之下,沒有撬不開的嘴。我有百種方法讓他說真話。可我不願,我不願。
那畢竟是伴著我長大的人啊,我狠不下那樣的心。
“我不是指這個。”我靜靜看著扶妖,等著他說下去。“你不信我。”扶妖道。
我轉過身,略略挑眉:“為何這樣說?”他眸色定定的看著我:“你不信我,你為蒼狼和風麒療傷,卻有意不讓我護法。並且你在刻意告訴我你不信我。自從蝰蛇拿出那珠子起,你便再不信我了。”我輕勾起嘴角,略帶嘲諷:“對,我是不信你。可是本座又何曾信過你?扶妖,你我之間既有交易,在找到西堰聖劍之前,你便是我夜閣的護衛,我的護衛。切莫要對我夜閣有絲毫的圖謀,守好自己的本分。”
他沉默片刻,眸光有些暗,又說道:“是,我是認識那珠子,但我可以解釋。”我聽著他語氣中略帶了些慌亂,望著他的眼睛:“好,那你解釋吧。”他忽然頓住,張了張口,卻什麼也沒說出來。我沉聲道:“既然說不出,就不必解釋了。你的事情我自然會助你,而你那些小秘密,我不過問,你最好給我收的好好的。”他望著我,清澈的眸變得極深,我看到那裏麵仿佛有什麼東西熄滅了。暗淡一片。
“天不早了,歇著去吧。”我轉身走下涼亭。
身後的亭子,連帶著裏麵籠在黑暗裏的人,都融進了黑夜裏,化作了空氣裏呼吸著的,冰涼的夜色。
我不信他。我的確不信他。但此刻空氣裏流動的哀傷太濃烈,我都已經走到這樣遠的地方,卻還能感受到那哀傷真切的傳到我的心口。我皺了皺眉捂住胸口,那疼痛卻無蹤可覓。
隻是,淺淺的,隨著我心髒的跳動,一點點的滲透進去。
在疼些什麼呢。
是愛嗎?是背叛嗎?是那一場絢麗火紅的花開嗎?
誰又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