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入水時的確冷,冷到我的皮膚血肉瞬間緊縮著幾乎無法動彈。我從不知道寒冷可以使人這樣疼痛,每一寸皮膚,每一寸骨骼,如同在瞬間片片粉碎。有一道如火如電的光貫穿我全身的每一處骨髓直至毛孔。我來不及尖叫來不及抵抗來不及恐懼,甚至忘記了自己身在何方。有什麼力量破開了我的身體,我的身體中有另一種力量迫切的要擠出去,兩相交彙,歸於平靜。
我浮出水麵時,正看到父親跳入譚中找我,我在池下那些苦痛仿佛曆經百世,原來竟不過一刻。我輕聲喊道:“父親。”
父親轉過身看著我,怔了一刻,而後遊過來將我抱上了岸。其餘死士麵麵相覷,卻並不出聲。他們受到的訓練給了他們最冷的表情和最冷的心。父親正抱我走出去時,我看到一個死士望著我,表情一般無異,可我總覺得不對勁。我順手抽出父親懷中的短匕,刺進了那人的肩膀。而後,所有人都看見了他手中斷開的毒箭,離著父親僅僅隻一寸。
父親拿下我手中的匕首,問道:“離兒,你是如何發覺的?”我看看那個被製服跪在地上的人,又看看父親,隻覺得一片茫然。父親看我一眼,不再追問。隻是抱我出去,生了火,請了大夫。
我不知道,我也不知道我是如何發覺的。那時候我尚且不太懂,有種東西叫做殺氣。死士最善隱藏,而他們身上那淡淡的血氣實屬正常,連父親都不曾生疑。可我就是察覺到了他身上那尖銳了一絲的冷。那一瞬間的氣機變動,於我卻格外清晰。
似乎自我從寒潭中出來的那一刻,又或者,是從我入水的那一刻,我身體裏仿佛就有什麼東西不同了。
所有人都以為我會死,可是第二天我穿好衣服吃了早飯,所有人都看到我坐在院子裏拿著開花的毒草編起了花環。
那次的事情父親幾乎沒有提起,他詳細問過了我入水後的情況,我據實以告。父親無法確定是否巧合,有些猶疑。我說,我願意再去試試看。
那天我在寒潭水中遊了三個來回,毫無異常。
越想掩蓋的秘密越是遮不住,父親嚴令此事不許多言,卻又悄悄將這件事情放出消息。越來越多的人都知道了,有人去打聽,那些死士也都是三緘其口,隻是搖頭。越是這樣,就越是有人去相信。直到最後,所有人都信了。
我明白父親的意思,如此一來,便再沒有比我更合適的繼承者人選了。同時也為我立威,為以後鋪路。
父親說,這樣的天賦異稟,是天賜夜閣未來的王。他說這話時,語調突兀而低沉。
可是我還記得,那天父親將我抱回房以後,他望著我的時候那樣複雜的眼神。他以為我睡著了,可我沒有,我看得到,我感覺得到。那眸光太複雜,不是擔憂不是冷漠。是恐懼,是警惕,還有一些貪婪和憎惡,以及那樣熱烈的,掩飾不住的希冀。我在寒潭遊水後對著他邀功一般的笑,那時他意味深長的笑容埋藏的極深,可我看得到。我看到了,隻是我不說。隻是我不說。
我隻覺得害怕。
自那以後,所有人對於我的態度,不再是不屑或怨恨,而是變得怪異。
他們看著我,像是在說,我是個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