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不要忘了,”斯高拉反擊道,“那鈴聲是我們老爺做的鍾敲響的。多少次祈禱和彌撒是在這些鍾聲中開始的。”
“確實,”他們又說,“那的確是好東西,很有個性,想走就走,想停就停。”
“撒旦的朋友會做出安德那特府邸那麼奇妙的掛鍾嗎?”斯高拉勃然作色,“這鍾日內瓦有誰買得起?每小時都出現一句箴言,遵照箴言行事會直接升入天堂!這是魔鬼能辦到的嗎?”
這個傑作曾使20年前的佐奇瑞大紅大紫。盡管當時也有人冠以“巫術”,但起碼現在大師重返教堂的行為會使謠言不攻自破。
毫無疑問,老人忘記了對女兒的承諾,又鑽進了工作間。在對這些表徹底喪失信心後,他決意推陳出新。他把所有壞表棄而不用,專心致誌於研製水晶表,他要再創輝煌。但是,雖然他使用了最完美的工具,采用紅寶石和金剛石來消除摩擦,但白費心機,當他上發條時,表竟然因他用力過猛在他手中莫名奇妙地碎了。
他開始仇視所有人,甚至連女兒也不例外。他的身體更是急劇變化。他如同一支鍾擺,由於無法恢複原有的動力而擺幅逐漸變小,接近停止了。他此時,更深刻地體會到了引力定律,它仿佛將他拉向墳墓。
星期日在吉朗特的盼望中終於不可避免地來臨了。這天天氣晴朗,溫度適中。日內瓦城的人紛紛走上街頭,對春天即將到來充溢著喜悅。吉朗特溫柔地攙著父親,向天主教堂走去,後麵跟著斯高拉,手捧祈禱書,他們引起了人們的好奇。大師被女兒領著,像個孩子,或者說像個瞎子,當他跨進聖·彼埃爾教堂的門檻時,那些虔誠的信徒幾乎都大吃一驚,他們對他的走近更顯出畏懼。
教堂中已經響起了大彌撒的頌歌,在自己慣常的位置上,吉朗特虔誠地跪下去,而佐奇瑞則直挺挺地站在她身旁。
莊嚴肅穆的《信仰時代》響起,但大師沒有信仰。他沒有向上天祈求寬恕。《崇高的榮耀》讚美著天堂的光輝,老人無動於衷,眾人宣讀福音,他正陷入唯物的幻覺中,沒有對《信條》表達敬意。
自負的人紋絲不動地站著,如同一尊石像,神情恍惚,一聲不吭,甚至到了最神聖的時刻,當鈴聲宣告聖體全質變化的奇跡響時,他都沒有跪下,而是迷惘地望著牧師把麵包和葡萄酒舉過信徒頭頂。吉朗特望著父親,淚水像斷線的珍珠般灑落在了彌撒書上。
突然,11點半時,聖·彼埃爾教堂的大鍾敲響了。
佐奇瑞立刻對這仍能敲響的古鍾投以專注。鍾麵不動聲色地盯著它。隻有計時的數字一閃一閃的,如同火焰跳動,指針的尖端也電光閃爍。
彌撒結束了。“奉告祈禱”一般要到正午,要等鍾敲完12點,牧師們才會離開祭壇。祈禱不久就會呈現給聖母了。
突然,佐奇瑞發出一聲刺耳的尖叫。
12點了,鍾沒有敲響,就在時針臨近12點的瞬間,停止了走動!
吉朗特連忙把父親扶住。他直挺地摔倒,被眾人抬出了教堂。
“這對他是致命的打擊。”吉朗特哭著說。
回到家後,佐奇瑞絕望地躺在床上,僅有肉體還能表明他的存活,猶如一盞燈,剛熄滅後仍有幾縷青煙在燈旁繚繞。
當他醒來時,麵前站著吉朗特和沃伯特,一臉的關切和焦急。在這彌留之際,在他腦海裏浮現出來:女兒無依無靠,孤苦伶丁。
“兒子,”他對沃伯特說,“我將女兒交給你了!”
他倆握住老人的手,在他的病塌前訂下了婚約。
那矮老頭的話又回響在耳邊,頃刻間,大師惱怒地坐起身來。“我不會死!我的記錄本——我的賬本。”
隨著這番話他跳下床來,抓起一本賬簿,上麵密密麻麻地記錄著買主的姓名和商品。他飛快地翻著,最後用手指著其中的一條記錄。
“找到了!”他叫道,“在這裏!皮藤耐西奧!一座舊鐵鍾!這是唯一沒退的鍾!它還在走——我有救了!啊,隻要我拿回它——必須找回來,細心地照管,我就不會死。”
他重新陷入昏迷。
沃伯特和吉朗特並肩跪在床前,虔誠地祈禱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