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光怎麼也想不到,時隔幾年再見到浮蘇,浮蘇居然在水流之前發呆,怔怔地出神看著,既沒有入定,也沒有運功,完全就像是在純粹地神遊天外呐。流光正想嘴欠幾句,但將將要出聲,卻發現不對——尼妹,這異端居然在搞比物我兩忘還要高的境界,離於一切聲、一切形、一切色、一切相、一切妄……
這是禪宗才會有的境界!果然吃肉大補,尤其是吃大能的肉,不但補精元,補靈氣,補修為,如今連悟性都跟著補得足足的。
雖然現在看著浮蘇什麼都沒有變化,精神境界、修為境界、劍意境界都還停留在幾年前,但一旦浮蘇回過神來,從“離諸法”這樣傳說中的情形中回複過來,必然是有大進益,返虛難破,上三境每破一境都相當艱難,並非說有資質有悟性,便能一日而成。
其實,流光現在關心的是浮蘇的劍意,本來,返虛期修為加上無上劍意,浮蘇足夠傲視滄海界。但現在謠言四起,浮蘇最好修為劍意都有提升,否則未必能扛得下來。雖然背後有乘雲宗,有蒼詰,但凡世財帛動人心,修士之中則是得道最動人心,但有一絲得窺大道的希望,便會有人蜂擁而來。
“再閉關下去,就要超過十年了,真沒見過有人發呆都能發上十年的,不愧是異端啊!”流光感慨道。
顯然,流光太樂觀了,十年算什麼,有些東西,十年哪裏夠用。行前人曾行之道,事半功倍,行前人未行之道,事倍功半,不付出相應的努力,不經曆相應的艱難險陰,如何能披荊斬棘殺出一條血路來。
此時的浮蘇,身在天邊水意之中,仿佛每一滴水,都在告訴她,它們是什麼樣的,它們從何來,到過什麼地方,又將向何處去,曾見過什麼,曾經曆過什麼。有人世間的悲喜聚散,有一切植物的枯榮,也有一切生物的生死,種種般般,她仿佛一一代入,經曆著它們曾經曆的所有。
又隔幾年年,流光寂寞得想哭,最終決定,去把真如帶進來。天機山並不是任何人都能進來的,除了浮蘇,也隻有真如這具有浮蘇血脈的人能隨便進來:“流光,阿娘要閉關多久?”
“我哪知道,看樣子,再給她十年都醒不過來。”流光默默地看向真如,十幾歲了呀,異端,你錯過了你兒子人生中最天真浪漫的歲月,你肯定會後悔的。
對於真如來說,縱使再隔個十幾年,浮蘇也還是那個抱著他四處晃悠,總愛胡亂哄他,總出一堆亂七八糟主意的阿娘。不過,真如看看自己現原的樣子,當真有些傷感呐:“阿娘若知道我已金丹期,必然高興。”
流光:“那是,可以甩開手,不用天天看著你了嘛。”
真如:“嗯,現在輪到我看著阿娘了,阿娘閉關,阿爹破障,他們倆真是天生一對。”
“你不怨他們嗎?”流光一直覺得,真如是應該怨的,畢竟它當初就怨過它的前主人李道宗。輕易地拋下它,任它忍受漫長的寂寞歲月,做為主人實在是相當不負責任。
“當我是你啊!”真如明白得很,他和父母之間,有漫長的生命可以用來相看相厭,何必急在一時。而且,沒人管其實挺好的,流光不懂,因為流光隻是劍靈,而他是人呐,人不隻有父母,更有親朋,在師伯們的關愛,師兄們的關照下長大,真如從來沒有覺得寂寞無聊。
更關鍵的是,真如始終懂得一點,他那對爹媽雖然不很靠譜,但他也是在他們的愛與期待中來到這世上的。新生的魂魄,若非帶著滿滿的祝福,怎會降世,如此,他還怎麼會有怨呢。
自從真如越長越大,流光被憋到吐血的情況就經常發生,它很確定,這小破孩兒簡直就是把光頭和異端的缺點和優點全放大了若幹倍,好的時候讓人疼他得要命,不好的時候能讓人恨他得要命,反正就是要命唄:“真如,我有預感,浮蘇十年都不夠!”
流光越看著,越不像是一日兩日的樣子。
“也好啊,說不定阿娘出關的時候,外邊的謠言都已經無風自散了。這裏靈濃鬱,且與我血脈息息相關,我也在這修煉一段時間,陪陪阿娘。”真如說完就尋了塊石頭,在離浮蘇不遠的地方,鋪上蒲團,然後坐上去閉目入定。雖說沒有浮蘇時,他也不會覺得有什麼不妥,可是有浮蘇在身邊,真如忽然發現自己很安心,而且很舒適。
結果,等到真如一邊慢慢悠悠地修煉,一邊在天機山與天衍峰間來去數十年,浮蘇也沒睜開眼來。真如起先有些著急,流光卻勸他急不得,浮蘇好像不止是進入了“離諸法”的境界,好像還有其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