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廉看他不像撒謊，在周圍翻了翻，找出一瓶眼藥水，走過去幫萊昂納多滴了滴眼睛，果然從左眼裏衝出來一根眼睫毛。
“好了，別再揉眼睛了，小心感染。”鬧了個誤會，威廉將眼藥水塞到萊昂納多手裏：“我走了。”
“你要去哪兒？”
“回片場。”
萊昂納多的神情裏立刻充滿指責：“不是要幫我對台詞嗎？”
“拜托，裏奧，我還要替你在凱特那裏拯救出一點形象分。上帝，你的脾氣也是越來越大了，戲拍到一半轉身就走，馬丁脾氣好隻是喊了cut，凱特都快氣炸了。”
這裏的凱特，指在影片中扮演凱瑟琳·赫本的凱特·布蘭切特，也是一位非常有個性的女演員，並且不吃美男計那一套，所以萊昂納多在她那想要憑借美色換取優待是不可能的。
“那種事交給馬丁去做。”
可能萊昂納多是真的想讓他幫忙對台詞，也或許他隻是需要一點陪伴，威廉沒有再提離開，他翻著劇本，開始讀台詞。
屢屢被ng的這一幕是發生在四個角色間的群戲，萊昂納多·迪卡普裏奧扮演的霍華德·休斯，凱特·布蘭切特扮演的凱瑟琳·赫本，亞當·斯科特扮演的約翰·梅爾，以及威廉客串的埃羅爾·弗林。
其中，約翰·梅爾是休斯的新聞發言人，凱瑟琳·赫本是休斯正在追求的女星，埃羅爾·弗林是正當紅的好萊塢小生，也是休斯的朋友和緋聞同性戀友人。
霍華德·休斯出身富貴，父母早逝，繼承家業的他沒有像時下的其他年輕繼承人一樣老老實實守著家族公司，而是將野心放在了飛行和拍電影上麵，幾年過去，他變成了“飛行英雄”，拍出了好萊塢有史以來投資最高票房也最高的電影《地獄天使》，還是美國第一位億萬富豪，和不少好萊塢女星關係曖昧。
單看財富以及成就，霍華德·休斯的生活無疑非常光鮮亮麗，堪稱全美男人羨慕的對象，但世界上本來就沒有完美的人或事，休斯當然也是有缺點的，身體上和性格上都是。
在這一幕戲裏，正在約會的霍華德·休斯和凱瑟琳·赫本，偶遇到約翰·梅爾和埃羅爾·弗林，梅爾和弗林不請自來，一點都不見外的打斷了休斯和赫本的約會。梅爾為促成休斯、赫本和弗林三人合作一部西部片而滔滔不絕的講話，赫本受到影響開始不停抱怨自己是大製片廠不待見的票房毒藥，弗林則是對赫本連挑逗帶討好，還邀請休斯和他一起獵豔德哈維蘭姐妹，對休斯逐漸變得糟糕的臉色視而不見——休斯的情緒從不耐煩到難以忍受，最終徘徊在失控邊緣。
這是霍華德·休斯第一次在人前顯露出他完美表象下的缺口，也讓凱瑟琳·赫本初步窺見他風光生活背後複雜的性格，為兩人日後的分手做下了鋪墊。
台詞並沒有暗藏機鋒，但角色本身，以及角色與角色之間的情感張力卻十分複雜——休斯自己，休斯和赫本之間，休斯和弗林、梅爾之間，弗林和赫本之間，每一個眼神、每一個動作都意味深長。
對完了一遍台詞，在萊昂納多的強烈要求下，威廉又陪著他重複了兩遍——中間還起身去拿了瓶水，因為要同時說三個人的台詞實在太容易口幹了——第一遍的時候，萊昂納多的表情還很正常，第二遍的時候，他從沙發上一躍而起，整個人都已經變成了霍華德·休斯，而第三遍的時候，萊昂納多的狀態更是可以用走火入魔來形容。
在威廉看來，萊昂納多頻頻被ng的原因，不是他表演的不用用力，而是太用力——他好像想調動起臉上的每一條細紋，去將霍華德·休斯微妙的心理狀態展現出來，卻忽視了有時一些心理活動是無法通過表情來展示的，如果非要這麼做，反而會弄巧成拙，顯得過分誇張，因為電影鏡頭是會將所有細節都無限放大的。
如果非要給一個形象化的描述的話，萊昂納多想將霍華德·休斯變成一本人人都能讀懂的書，但忽視了有些書是要有點不可言傳隻能意會的深度才能變得迷人。
萊昂納多好像也意識到了自己又做了無用功，他的神情重新變得怒氣衝衝，不發一言，生起了自己的悶氣。
威廉站起身去房車內自帶的小廚房，找到咖啡機開始煮咖啡，等待的過程中，他透過窗戶看到片場那邊有幾個人一直在向這裏張望，其中就有萊昂納多的助理卡西·布朗。
咖啡煮好，他端了一杯放在萊昂納多麵前：“好了，別自怨自艾了，我們來談一談你的問題吧。”
“我都不知道我有什麼問題。”萊昂納多灌了一口咖啡，苦的皺了一下眉頭說。
威廉想了想，說出他早就有的一個猜測：“你表演的方法改變了。”
“你發現了？”
“拜托，裏奧，我們之前又不是沒有合作過！我當然知道你以前是什麼樣子的！”
《紐約黑幫》上映的時候，威廉就已經發現萊昂納多的表演方式和以前不一樣了，萊昂納多以前算是天賦型的演員，有著輕描淡寫就能刻畫好角色的能力，但是在《紐約黑幫》還有這次拍攝《飛行家》的時候，他的天賦好像隱藏起來了，在片場裏，能明顯感到他演戲不再舉重若輕，而是偶有吃力的感覺，像是身上被套了層無形的枷鎖。
威廉對萊昂納多拋出自己的疑惑，萊昂納多無限感慨：“是的，我是變了，很多方麵都是……沒想到你是最先發現的那個。”
萊昂納多以前能毫不費力的詮釋角色，一個原因是他接的角色總是很有趣，並且在有些方麵很貼近他的性格形象，另一個原因是他真的很享受演戲，他把拍電影當做是一個愛好或者冒險，也沒想過要達到其他目的，卻總能挑戰突破自我。
但是，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年少時那種輕鬆隨意的拍攝狀態漸漸消失了。
可能是幾年的全球偶像生活讓萊昂納多不自覺的背上了巨星包袱，也可能是他突然對奧斯卡感起了興趣，開始刻意挑戰和自己性格差別巨大的複雜多變的角色，又因為缺乏扮演這樣角色的經驗，所以在學習和揣摩的過程中，表演方式也和最初的自己漸行漸遠。
“《紐約黑幫》前後的你是不一樣的。斯皮爾伯格和斯科塞斯對你的差別影響力有這麼大？”威廉在腦海裏認真回想了一下萊昂納多這兩年拍過的電影，感覺抓到了一個轉折點：“還是你在拍《紐約黑幫》的時候受了什麼刺激？不小心打斷丹尼爾·戴·劉易斯鼻子那件事不算，我知道那是假新聞。”
“我從沒跟你說過這件事。”萊昂納多有點感動：“原來你這麼信任我。”
“我是信任你的搏擊技術——你絕不會有一拳打斷劉易斯鼻梁的力氣。”
萊昂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