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拍與法案(3 / 3)

蘭斯的拳頭瞬間握緊,又慢慢鬆開。

“大選的時候我支持切尼,你支持喬治布什,我失算了,你是不是覺得自己勝利了?我的兒子?但是你別忘了,政客都是婊/子,忘恩負義,翻臉無情。雖然你為他競選出了不少力,但是你的幫助在他競選成功的那一刻就被無限弱化了,我們的總統更注重現在的利益交換。那幾家同樣在大選前送上大筆政治獻金的大型製藥公司現在又得到什麼了?他們渴望胚胎幹細胞研究能夠放開限製,但我們的布什總統一上台就頒布了行政命令,對胚胎幹細胞研究進行設限。如果你不是姓羅德裏克,那個荒誕法案連眾議院的投票都不會通過。而且,兒子,論起經營白宮關係,你還是太嫩了。”

雖然泰勒·羅德裏克在共和黨提名黨內候選人的時候站錯了戰車,沒有給喬治布什捐過幾次款,但他和迪克切尼私交甚篤。切尼是現任美國副總統,也是數屆以來副總統裏權利最大的一位,有“白宮的達克賽德”之稱,對政府的影響力比總統更深。

以泰勒羅德裏克以往在共和黨內的經營,如果他又通過切尼與布什搭上了線,將蘭斯的努力化為流水,的確是輕而易舉可以辦到的事。

等威廉又煮了一壺咖啡,返回客廳的時候,蘭斯已經結束了通話,臉上有不願掩飾的憤怒:“他在向我炫耀他的權利,就像雄獅咆哮著巡視領地一樣。”

“哪種權利?”

“他和白宮永恒不變的‘友好’關係。”

“所以法案的事的確是羅德裏克先生插手的緣故?”威廉倒咖啡的動作停頓了一下,撿起三塊方糖一口氣丟進了杯裏,搭配剛剛出爐的小甜餅,裝在托盤上放在蘭斯麵前,“起碼我們不用再去困惑幕後黑手是誰了。”

三塊小甜餅和半杯咖啡下肚,蘭斯冷靜多了:“去他媽/的政治,都是為了利益。”

威廉挑眉,蘭斯說髒話的場麵可是極其罕見的,這一幕必須好好留存在腦海裏。“當初你對大選表現出興趣是因為什麼來著?”他調侃著問。

“我承認有一部分原因是想弱化父親在黨內的影響力,順便證明他所謂的高瞻遠矚其實是大錯特錯的選擇。”

“那你已經辦到了不是麼,再在政治漩渦裏打轉,難不成你想去競選美國總統?”

“我對成為美國總統沒有興趣。”

“那正好,不然我就該苦惱稱謂問題了。”威廉一本正經,說的像是同性戀者真的能夠競選上美國總統似的,“總統的妻子被稱作‘第一夫人’,但是總統的丈夫呢,‘第一配偶’和‘第一丈夫’都太難聽了,‘第一先生’似乎也有點奇怪。”

“——這是個求婚嗎?”蘭斯難得的反應遲鈍了。

威廉這才意識到自己的話聽起來像是在暗示什麼,“呃,沒有戒指,氣氛也不對,所以,不算?”

蘭斯若無其事的點了點頭,其實在心底鬆了口氣。他有在暗暗策劃求婚的事——荷蘭、比利時已經出台法律允許同性伴侶民事結合,他們也可以舉行秘密婚禮,不過美國仍然沒有哪個州成功邁出這一步,所以始終有點不完美——而且他知道威廉也在計劃,他們其實在暗自較勁,不能讓對方趕在自己前麵。

“政治是挺操蛋的,政治家們也是。”同樣想要轉移焦點的威廉回到了之前的話題:“我也是不久前才恍然大悟,政客們在多數情況下隻會跟隨民意左右搖擺——我們想走捷徑的這個想法,果然是行不通的。”

美國其實是個表明信奉世俗主義,實質上非常宗教化的國家——曆任總統在宣誓就職時左手都要按在聖經上,還經常引用《聖經》裏的名言作為自己的宣誓詞,老布什總統就職時使用的聖經是華盛頓用過的,小布什也差點選了同一本——諸如此類的種種原因,使六七十年代同誌平權運動興起後,怎麼在同性戀群體和教眾兩類選民中二選一,成了競選活動中候選人們必做的一道選擇題。

而在這道選擇題上怎麼作答,多數時候,也並不取決於候選人自己的意願。或者說,候選人自己的態度是最無關緊要的,哪怕他們成功當選後,也不能肆意而為。

約翰·克裏就是一個典型的例子,另一方麵,1992年大選時克林頓為了爭取lgbt群體的選票,曾許諾上台後會廢除美國沿用了半個世紀多的“同性戀不得參軍服役”的禁令,還會推動同性婚姻的合法化。

但是在克林頓成功當選後,卻先是推行了“不問不說”政策,後來又簽署了《婚姻保護法案》,即聯邦政府隻承認一男一女的異性婚姻的合法性,並且授權各州可以拒絕認可其他州同性婚姻合法的權利。

而“不問不說”政策,看似是能讓同性戀者服役的折中對策,但隻是不允許軍隊主動詢問軍人性向,並要求服役者也保持沉默而已,如果軍人公開出櫃,同樣會被強製要求退伍,這其實並沒有賦予同性戀者平等權利,還帶有一定的歧視性質。

一直站在支持同性戀平權立場的克林頓之所以會同意簽署這兩個法案,其中原因,除了國會和軍隊的強烈反對外,還因為當時民調結果顯示,支持同性婚姻合法的民眾不足百分之二十,哪怕是已經成為總統的他,也不敢貿然挑戰民意。

相對的,現任總統布什競選時一直強烈反同,也是因為那是共和黨的主要聲音,布什家族本身並沒有這麼極端,事實上,他的不少家人都有著同誌好友,比如他的父親老布什和妻子勞拉,副總統切尼的女兒也是名公開出櫃的同性戀,還有個固定伴侶。

由此可見,所有政客在公眾麵前顯露出的立場,其實都是奔著支持率去的,是參考了民意調查後,又經過衡量和盤算的結果。

“所以,就算法案通過了,也無法解決根本的問題,因為社會整體對同性戀仍然是持反對態度的。”威廉最後下了一個結論。

“威爾,你看起來似乎並不失望?”

“弄懂了真正的症結所在,就沒必要感到失望了。”威廉對蘭斯說:“你也不必覺得沮喪,蘭斯。”

蘭斯其實並不沮喪。他關注同誌權益是因為威廉關注,他為能通過法案四處奔走同樣也是因為如此,威廉一直以為他有為lgbt群體考慮,其實並不,蘭斯的身體裏流有羅德裏克的基因,隻不過因為他的母親才改善了點,讓他的內心仍然有柔軟的地方。

“所以,你又有了個計劃?”蘭斯看出了威廉臉上的躍躍欲試和士氣滿滿。

“不能算是個完整的計劃,很多想法還沒成型。”威廉說:“我隻是突然想到,要改變整個社會對lgbt群體的態度,就要先改變普通民眾的想法,這不僅需要平權鬥士們去積極爭取權益,更需要電影電視的普及讓人們認識到同性戀者也不過和他們一樣都是凡人。愛與被愛,是所有人與生俱來的權利,無論身處怎樣的時代和環境下,這份權利都不應該被剝奪。”

威廉的侃侃而談讓蘭斯看的有點入神,這就是威廉令人著迷的原因之一——他始終關注自身利益以外的人和事。

“所以,我們要怎麼做?”蘭斯問。

“不是我們,是我。”威廉最終說。“我需要和李安談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