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跟兒子吃飯的時候,想著中午和軒在一起的情景,失聲笑了出來,兒子詫異地看我,“怎麼了”,“沒事,想到點好玩的事情”,我衝他擺擺手。“我知道你為什麼笑”,他充滿了看出別人心思的自豪。“為什麼?”,我狐疑地問。“因為爸爸要回來了唄”,他答得那麼肯定。我心猛地狂跳了幾下,“就你能,快點吃,今天不準超過9點上床”。軒說好晚上九點十五分來,說不希望兒子看見他,我也同樣不希望,尤其他爸爸就要回來。八點鍾是兒子最愜意的時候,一邊看電視,一邊吃水果,喝牛奶。我在房間的鏡子前,用眉鉗一根一根地修眉,我要把自己弄得漂亮一些。電話鈴響,是軒打來的,一聽他的聲音,就有種不祥的感覺。“寶貝,我不知道該怎麼跟你說,我今天又來不了了”,他說得吞吞吐吐,我覺得心一點點往下沉,象被人從頭到腳澆了一盤涼水,半天沒有說話,軒也沉默著,可以聽到他粗粗的呼吸聲。我強壓著想發火的衝動,虛虛地問:“那明天呢?”。“明天,也說不準了,剛才我跟沙老師說我不回去,她哭了,說她今天體檢,查出來可能得了癌症”。他的語氣很是複雜,雜到我不知道他在想什麼,在說什麼。“你不覺得她是在故意嚇你嗎?以前你不回家,她跟你吵,跟你鬧,現在那一招沒有完全起到效果,她又來說自己生病了,來利用你的同情心,我敢肯定她什麼事情也沒有,隻是她使出的又一個降夫招術而已,不信你看著”。我竭力控製著自己,但控製得了聲調,卻控製不住說話的內容。“不會的,她沒有你那麼聰明,她就是蠻橫點,沒有那麼多心眼”,他象護著一個寶貝。我知道我快忍不住了,我又要爆發了,手裏那個修眉的剪刀被我捏得緊緊,我突然使出氣力,將那尖細的刀鋒向露出的小腿猛地劃去,一條長長的血印,接著是一滴一滴的血開始往外滲,肉體的劇痛減輕了心的痛楚,我漸漸地平靜下來。“你怎麼了?”,可能是聽到了我剛才因為疼痛而啊了一聲,軒急切地問。“沒事,碰了一下”,我故意說得輕描淡寫,看著那一點點的血滴順著腿流向腳背,我冷冷地平靜地說:“行,那就這樣吧,你趕快回去,再聯係”,我掛斷了電話。
兒子對禮物的興趣很快消失,“爸爸,陪我下盤棋吧”,他將林新帶回來的玩具扔進玩具箱,一邊擺放棋盤,一邊懇切地望著林。林未置可否,眼睛依然盯住電視機。我放下書,抬頭看鍾已經指向八點半,替林拒絕兒子:“不行,今天要早點睡,明天還要上課,爸爸也剛回來,讓他好好休息”。兒子嘟著嘴不理我,繼續看著他爸爸,他的脾氣和我一樣倔強,不達目的誓不罷休,而且,我發現,隻要林一回來,他就變得不聽話了。“就下一盤,下完就睡呀”,林從沙發上站起來,坐到了兒子為他擺好的小凳子上,兒子趁勢坐到了地板上。我把熱好的牛奶放在兒子旁邊,又為林的杯子裏加了點水,將電視的聲音調到最小。看著這兩個大小男人,一絲甜蜜的感覺從心底湧起,但還沒有泛開,便被另一種哀愁和憂傷所吞噬,於是,甜蜜倏忽不見,籠住心田的是一片片纏繞不斷的苦澀。原來,幸福就是一種心的感覺,這樣的場景若被外人看來,一定會覺得是個幸福的家庭,可此時,我的心裏分明是不幸福的,因為我的心在別處,我的愛迷失了方向。
我是愛軒的嗎?這個問題冒出的刹那,我打了個寒噤,生怕心底的秘密被一不小心泄露出來。必須承認,這兩個男人有著很大的不同,甚至可以說是兩種截然相反的類型,軒熱情浪漫,林則內向冷靜;軒欣賞女人熱愛女人,而林的骨子裏憎恨也蔑視女人;和軒一起,雖然在學曆上我們相差甚遠,卻可以拿著電話聊四五個小時;和林,我們有著差不多的學曆,他已經是個博士後,但我們的談話卻總是淺嚐則止,甚至常常的是話不投機。這就是我愛上軒的原因嗎?可是,我又分明地知道,這愛絕不至於讓我拋棄眼前的這兩個男人,去不顧一切地和他在一起。我又想到了那個短信,那個我發錯了的,表示一點不想跟軒結婚的短信,我不能不承認,那是我真實的想法,特別是此刻,這種想法是如此的真切。為什麼我愛軒,卻不想跟他結合?為什麼我已不愛林,卻又不願離開他?我的腦子亂了,想不下去了。
兒子折騰到十點才極不情願地睡著,屋子裏頓時靜了下來,隻有電視中幾個跳動的人影在煞有介事地對白,我很少看電視,但林卻對電視情有獨衷,他的業餘時間大部分是在電視機前度過的。我又替他的杯子裏加了點水,想坐在他旁邊的沙發上,可不知為什麼,兒子不在,跟林單獨在一起就變得尷尬起來,愛是進入心靈的鑰匙,沒有了愛,我們心靈的大門也已對彼此關閉,所以,我們近在咫尺,卻似遠隔天涯。我看了一眼這個既熟悉到血液裏又陌生到心底間的男人,有點不知所措。想說點什麼,卻找不到一句可以說的話,憋了半天,才說出一句我自己都不明白的話:“我先睡了,你的被子和枕頭我放到兒子的床上了”。林沒有回答我,不知道是被電視的劇情吸引,還是沒有聽見我的話,或者根本不想理我,我被這沉默壓得快窒息,趕緊跑去書房,打開電腦,在網上轉了一圈,繼續前兩天寫的一篇工作報告。等我從書房出來,林已睡到了兒子的床上,客廳的電視已經關掉,隻有孤獨清幽的燈光依然固執地立在那裏,等待著什麼,陪伴著什麼,我長長地舒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