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斯理解地點點頭,站起身來,深表同情地把手搭在雷格斯肩上。這完全不像他平日的舉動,讓我非常吃驚。盡管他是個根深蒂固的人道主義者,但萬斯總是羞於表露任何情感,甚至已習慣於故意抑製。
“格林先生,別讓這樁悲劇太煩擾你,”他以和藹的聲音說,“你可以相信我,我們會盡一切所能找到並嚴懲射傷艾達小姐的凶手——現在,我們不會再打擾你了。”
雷格斯很激動地站起來,吃力地挺直身子。
“哦,那太好了。”帶著對他哥哥偷偷地得意一瞥,他走出了房間。
“雷格斯是個奇怪的家夥,”一段短暫的沉默之後,契斯特說,“他大部分的時間都花在閱讀、計算、解答深奧難懂的數學和天文學問題上。他想在閣樓屋頂架設望遠鏡,但是媽媽反對。他也是一個不健康的家夥。我說他應該接觸更多的新鮮空氣,但是你瞧他對我的態度。就因為我打高爾夫球,他便認為我低能。”
“你所說的發病是怎麼回事?”萬斯問,“看起來,你弟弟似乎有癲癇症。”
“哦,不,不是那樣的,雖然我看過他在盛怒時會引發強烈的痙攣。他很容易激動,也很容易失去控製,但馮布朗說那是神經衰弱——管他到底是什麼。隻要他一激動,一張臉就會變得像死人一樣灰白,也會突然就顫抖起來。事情過後,他會說些抱歉的話。不過那都不是啥嚴重的事,他需要的是運動——在農場住個一年半載,因陋就簡地生活一陣子,完全忘掉那該死的書籍、圓規和丁字尺。”
“我想,他或多或少都會博得你母親的寵愛。”
“或多或少,”契斯特重重地點頭,“他是媽媽除了她自己以外最愛的人。反正呢,她罵雷格斯的時候就沒有罵我們的時候多就是了。”
萬斯再一次走向東河之上的大窗戶,佇立著向外眺望。一會兒,他突然轉身。
“順便問一下,格林先生,你的左輪手槍找到了嗎?”他的語氣已經變了,沉思默想的神態已消失殆盡。
契斯特突然地一驚,迅速地看了希茲一眼,這時的希茲,剛好也正全神貫注地看著他。
“沒有,老天,還沒,”他坦承,伸手到口袋裏摸索煙盒,“那把槍,也真是奇怪。我一直都收在桌子抽屜裏——這位先生提起手槍時,我就是這麼告訴他的,”——他拿著煙盒指著希茲,似乎其他人都是無生命的物體——“我不記得到底幾年前還看過它。但是,就算不見了,又能夠跑到哪裏呢?天殺的,真是奇怪。家裏頭沒有人會亂動這把槍。女傭清理房間時,是不會到我桌子那邊去的——如果她們肯整理床鋪、撣撣家具上的灰塵,我就覺得很幸運了。會變成這樣子,真是他媽的奇怪。”
“你真的認真找過了嗎?”希茲說,他伸長腦袋,一副好鬥的樣子。隻要他還堅信他的竊賊理論,他就會采用不顧一切的方式強行。那是我沒辦法想象的個性。無論何時,就算感到無限苦惱,希茲也還是積極的希茲;而調查中任何沒有解決的部分,都會讓他深感困擾。
“我自然找過了。”契斯特桀驁不馴、憤慨地答道,“我找遍了屋裏的每個房間、衣櫥和抽屜,但是都沒有這把槍的影子……也許在某次的年度大清掃時,已經不小心弄丟了。”
“那也很有可能。”萬斯點點頭說,“是哪一型的左輪手槍?”
“舊式的點三二史密斯和威爾森。”看來,契斯特得很努力才想得起來這把槍的種類,“珍珠貝的槍柄、槍管上雕著某種旋渦花紋——我記不清楚了。十五年前買的——也許更久——某年夏天我去野營時曾經拿來打靶。之後我對手槍沒興趣了,就把它丟一邊去,放在抽屜裏一些過時的已付訖的支票後麵。”
“那時,手槍還是能使用的嗎?”
“似乎沒什麼問題。事實上,我剛拿到這把槍時,扳機很緊、很費力氣,所以我銼低擊發阻鐵,讓它變得幾乎一觸即發,稍稍地扣一下扳機就能發射。這樣子,比較合適拿來打靶。”
“你還記得嗎,當你把它放一邊時,手槍裏頭是否有子彈?”
“我忘記了,有可能有,都過了這麼久了——”
“你抽屜裏是否還有這把槍的子彈?”
“這個我可以非常肯定地回答你:我這裏連一顆零散的子彈也沒有。”
萬斯又坐了下來。
“那麼,格林先生,如果你碰巧又發現了這把左輪,你一定會告訴馬克漢先生或希茲警官吧?”
“哦,那是肯定的。我很樂意這麼做。”契斯特說,而且特別以一種寬宏大度的神態,來表達他個人的承諾。
萬斯看了一下手表。
“現在,因為馮布朗醫生還在病人那裏,我很想知道,我們是否能見一下希蓓拉小姐。”
契斯特站起來,明顯地恨不得馬上擺脫左輪手槍的話題,立刻快步走向拱廊旁的鈴繩。就在他的手伸出去要拉繩的當兒,卻突然停了下來。
“我自己去請她來。”他說,快速走出房間。
馬克漢帶著微笑看向萬斯。
“你說關於那把槍不會再出現的預言,我發現已經暫時得到了證實。”
“看情況那把一觸即發的別致武器永遠都不會出現了——至少,不會在這悲慘的戲碼落幕之前出現。”萬斯的神態是少見的嚴肅,習慣的輕率此刻已離他遠去。不久之後,他便又嘲弄地揚起眉毛,給了希茲一個挑逗的表情。
“也可能是我們警官口中那位生性就愛掠奪的大盜偷走了左輪手槍——也許是受到旋渦螺紋的致命吸引力,也或許是深深地喜歡上了那珍珠貝的槍柄。”
“這把左輪手槍,非常有可能如格林說的不見了,”馬克漢說,“不管怎麼樣,我認為你沒必要太在意這件事。”
“馬克漢先生,他真的太過在乎這把手槍了點,”希茲氣衝衝地說,“而且,我也看不出來所有他與這家子人這樣耍嘴皮子又能有多少進展。昨晚槍案發生後沒多久,我就已經和他們全都談過話了;我告訴你,他們根本什麼也不知道。這位艾達·格林,是整屋子裏我唯一想麵談的人。這是個機會,她或許能提供我們一點消息。如果小偷闖進她房間時燈是亮著的,她可能已經看見了他的長相。”
“警官,”萬斯說,故作難受地搖了搖頭,“你子虛烏有的闖空門理論,愈加無可救藥了。”
馬克漢若有所思地看著他的雪茄尾端。
“不,萬斯。我還是同意警官的說法。在我看來,你才是那個無可救藥的幻想家。我太輕易地就被你誘騙介入這個調查,這也是我一直把自己擱在幕後,讓你發言的主要原因。艾達·格林,是我們僅有的希望所在。”
“哦,那是因為你有一顆相信別人、坦率的心!”萬斯歎了一口氣,焦躁不安地變換坐姿。“我說啊,我們那位通靈的契斯特先生,接個希蓓拉來也未免花了不少的時間。”
這個時候,大理石階梯上傳來一陣腳步聲;幾秒鍾過後,在契斯特的伴隨下,希蓓拉·格林終於在拱廊上露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