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帶著愛落地洛杉磯(1)(1 / 3)

六月的北半球,正是草長鶯飛,生機勃勃的時節。此時的我,正坐在國航北京至洛杉磯的航班上,飛機巨大的轟鳴和被窗外雲上的夕陽染紅的舷窗並沒有讓我感覺多麼的興奮。

起飛已經十多個小時,我坐在機艙正中間的座位,右邊是一個美國胖子,此人隻穿一件超人的文化衫,大大的“S”將腹部的贅肉襯托得有一絲諷刺。他一邊大嚼特嚼飛機上發的零食,一邊抓著自己那一圈有著黑泥的脖子並努力讓自己肥厚的臀部舒服些。左手邊則是一個在北京做傳銷的大媽,目測歲數在50歲上下,拿著看不出真假的“驢”牌手包,全程一直在喋喋不休地為我勾勒著未來。被他們夾在中間的我隻感覺呼吸粗重,昏昏沉沉,倍感壓抑。連空姐發的入境的I-94卡都填錯了兩次。

在一陣顛簸後,飛機終於落了地。雖然我對美國無甚好感,但在下飛機的那一刻,聞著機場泥土混合著機油的味道,我著實感到了一陣內心的悸動,莫非這就是傳說中的美國夢?我問自己。當然,是一個沒有傳銷和垃圾食品的夢。

明天開學,今天才落地洛杉磯。即將開始為期一年半的留學生活,我卻一點也不興奮。我找了無數借口,在北京拖到最後一天。家人的理解是,從來都沒有離家這麼久,肯定是不想走。但其實是,我戀愛了。頭一次,真真正正地愛了。

正對著我家門口有家雕刻咖啡館,裏麵的裝修是我喜歡的風格,全木製地板,木頭桌椅,樓上還有幾扇大落地窗。每到下午,陽光就順著窗戶一縷一縷地射進來,照著空氣中飛揚的灰塵,讓人心中暖暖的。我有時喜歡坐在樓梯邊的那張小桌子旁,有時則喜歡倚靠在樓上落地窗旁的大紅沙發上。

從結束申請留學後,我幾乎每天都會耗在這裏看小說。也就是在這裏,我遇到了老頭。

這是我來這家咖啡館的第三天。對麵那個被電腦屏幕擋住了半張臉的男人,每天都會在固定的時間出現在這裏。他是個光頭,屏幕的光亮打在他的臉上,再散射到他的光頭頂,會讓我想到“佛光普照”四個大字。他腳上的那雙綠條白底的旅遊鞋,和身上的一條居家的寬鬆黑絨褲,讓人怎麼看都覺得有種說不出的別扭。他的電腦旁放著一大杯牛奶,這是他每天在這裏享用的飲料。當他認真嚴肅,操著帶有磁性的聲音向服務員說出:“我要一大杯牛奶”的時候,都會“勾引”走我的目光。除了發型,他的動作、行為、聲音、眼神,包括喝牛奶的樣子都能讓我想起那部至愛的電影《這個殺手不太冷》裏麵的男主角。

我來咖啡館的第五天是個周末,樓上樓下滿滿當當。那個男人坐在樓上窗邊的一張雙人小桌旁,他厚厚的黑色羽絨服充滿了他身邊那個空椅子。我從他旁邊擦身而過的時候,一個聲音將我叫住。

“坐這兒吧,我把衣服拿走。”他邊說邊把羽絨服塞到了自己的身後。

我有些不知所措,但還是在禮貌地道謝後,坐在了他的身邊。

我掏出小說,用餘光偷偷打量身邊這個奇怪的男人。從他“滄桑”的麵相來看,年紀應該在三四十歲。他鼻梁很直,大眼睛雙眼皮,低頭的時候還能清晰地看到那對長長的睫毛向上翹起。對於我這種沒鼻梁又小眼睛單眼皮的女孩來說,每當身邊出現了這種人的時候,心裏全是無法言表的羨慕嫉妒和恨上加恨。老男人的手很漂亮,手指細長,骨節清晰。我自幼與大眾的審美不同,除了不喜歡長得帥的、有肌肉的男人外,還比較偏愛男人的手。要是這人的手好看,手夠MAN,我就會下意識地覺得他人也很帥。自打成年後,我的這個邏輯曾讓很多兄弟姐妹都折服過。

自從我坐下後,這個男人一句話都沒說。他一直盯著電腦,時不時端起手邊的杯子,喝上一大口牛奶。我悄悄地探了探身,試圖看清他的電腦屏幕,但他敏感地突然轉過頭,瞪著大眼睛直勾勾地看著我。

我的上半身情不自禁地往外一閃,後背卻嚇出了冷汗。可能是因為這個驚慌失措的表情和誇張愚笨的肢體動作,逗得他左邊的嘴角向上翹了翹,露出了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

“看什麼呢?”

“沒……沒看什麼。”我更加不知所措。

眼前的牛奶讓我有了台階。

“你怎麼這麼大了還沒斷奶,像Leon大叔一樣。”

男人用無奈的眼神看著我,嘴角又露出了一絲笑意。

他再一次拿起“奶瓶”喝了一口。

“我看你每天都在這兒。”我故作平靜地低著頭問他。

“家裏太亂,我不能安心工作。”

“你不用上班嗎?”我繼續問道。

“不用。”他頭也沒抬地回答。

“噢,是個淘寶大叔……”

男人看了看我,認真地說:“我是個殺手。”

“噗”,我嘴裏的半口咖啡噴了出來。

“我在寫個殺手的故事。”

“作家?”我愕然。

“編劇,稱不上作家。”

“差不多吧。能動筆的人都是有故事的人。”我感歎。

男人淡淡一笑,便又沒了聲音。

我驚訝地看著他。不管是從哪個角度觀察,我都覺得他的外表跟寫作這件事毫無關係。一個長相如此粗獷,身材瘦高,剃了光頭留著碎胡子的老男人竟然是個靠文字吃飯的文藝男,真是讓我們這種正在崛起的文藝小青年們大跌眼鏡。但這是我第一次認認真真地正麵直視他。他的臉很瘦削,嘴唇微微有些厚度,鼻梁筆直,眉骨清晰。可以說他強硬的眼神是他對自己最好的保護。但這一瞬間,當我看到他嘴角殘留的那一抹白色奶沫,我似乎感覺到,像Leon一樣,他應該也有一顆善良溫暖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