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這個角度來說,她們是矛盾而膽怯的一群。
更讓她們矛盾而膽怯的,是身邊的一切都在悄悄變化。
首先是她們那些來自大城市的女同學們,紛紛在宿舍樓下投入男生的懷抱。這些女生大都開放、熱情、簡單、衣著講究,嬉笑怒罵皆成風情。她們雖然有些神經質,有些養尊處優,有些頤指氣使,然而與敏感沉靜的小家碧玉們比起來,卻要生動得多。若不為婚姻記,這樣的女生是很好的做女朋友的人選。
再就是身邊的肥女生們。這些肥女生大多並非出自書香門第,她們的家庭也頗富足,她們眼界寬泛且為人謙和。對男生而言,她們肥胖的身軀雖可抵消她們性別的魅力,但良好的性格(幾乎可稱為豪爽)卻使她們顯得可愛、實在。若是有交往上的便利(譬如借書、運動、集體活動及其他),他們很快便互稱兄弟,打成一片了。當然,不可忽略的是部分男生的居心——在大城市來的、開放的女生愈加稀少的時候,他們的目光大致鎖定在小家碧玉們的身上。基於這一點,肥女生的作用便無比凸顯。
小家碧玉們這時早已看不進張愛玲和杜拉斯了,她們傳閱著的,是《晃晃悠悠》和《再見薇安》。她們發現了另一種生活方式,這種方式令她們好奇,進而騷動不安,她們為自己曾經的修女般的生活暗自羞愧。當她們發現,周末的宿舍裏漸漸隻剩下她們自己的時候,這種羞愧越加明顯。無論從何種角度來講,她們這時都需要一個男生來陪她們聊天、散步,進而擁抱和親昵。這種願望使她們幾乎整夜難眠,然而她們哪裏知道,咫尺之遙的男生宿舍樓裏,也有人在做著以她為主角的夢呢。
是肥女生捅破了窗戶紙,她們是天生的紅娘。
當肥女生將幾束花、幾封信或者是幾張電影票放在桌上的時候,小家碧玉們心中頓時一陣狂喜,然而她們幾乎是憑著本能,重拾起她們的矜持。她們表現出不屑的神情,聽肥女生描述這些物件的主人,同時在心中暗自權衡。然而她們選擇的範圍是如此之小:這些男生與自己理想中的形象相去甚遠,他們並無逼人的才氣或者俊朗的外形。這讓小家碧玉們跌到了現實之中。然而肥女生們喋喋不休地勸說,終於令她們有所鬆動,並羞答答地應允出現在由某位男生選定的餐廳裏。當然,這樣的交往並非吃飯一種,電話、網絡和舞會都是極好的媒介。不論如何,我們的小家碧玉終於走出了她們的淺閨。對於人際關係,小家碧玉們有種天生的敏感。這種敏感的背後,是她們強烈的自尊心。這源於她們心中的隱痛——她們微不足道的身世或者其他。在人群中,若是有觸及這些隱痛的言語,我們的談笑風生的小家碧玉們,立刻會沉默不語,或者為了顧及他人而強作歡笑。這時的她們無需別人的關心,然而她們的新交的矮胖而缺乏才氣的男朋友卻無此等眼色,這讓她們倍加痛苦。
先前說過,小家碧玉們對西南村的女人抱有深切的理解,然而她們卻缺乏普遍的真實的愛心。她們也許會喜愛動物,卻不會付出感情。養動物對她們來說,更多的是出於另外的目的——塑造自身的形象或者博得男生的歡心。自小的生活使她們知道:相比較漫長而困難的生活,動物實在算不了什麼。當她們埋葬不慎死去的動物時,更多的不是悲傷,而是解脫。揭穿這些似顯殘忍,然而卻是真實的情景。這樣的不真實的情感也將會被她們的男朋友深刻感受到:我們的小家碧玉,永遠不會真心喜歡一個男人本身。她們惟一鍾情的,是她們自己,或者男人背後的東西。
因此,小家碧玉們鍾情《流星花園》並不奇怪:有一個擁有財富、俊朗外形、霸道的男人專一地對待自己,和她們原先的灰姑娘的美夢何其相似!她們守在電腦旁,將衫菜想成自己;當衫菜回絕道明寺時,小家碧玉們急恨交加;當道明寺苦苦相追時,她們又替衫菜高傲起來——找不準自己的位置喲,可憐的女孩們!意淫並不可怕,要命的是我們的小家碧玉們,持鏡自照,愈發感覺自己相較衫菜,更具魅力和可愛的風度,然而自己的身邊隻有一個形象不佳的平常的男生,諸多爭端,便由此而起。
對於性,我們的小家碧玉渴望而精於掩飾。當她們的男朋友得到機會(這樣的機會總是可遇而不可求,地點是問題,時間也是問題)急切地索取時,她們總會斷然回絕。不是不想,而是委實看不上眼前的並不俊秀的男生,她們堅決地要把自己的第一次,獻給並不存在的或者遙不可及的男人。
對於衣服的選擇,小家碧玉們傾向於品牌和外觀。相比較衣服本身,她們更需要一個良好的、有品位的商標,來讓她們得以小小的滿足,這可以預計的滿足足以使她們的手伸向荷包。與此對應的是,那些城市來的養尊處優的女生對此視而不見,商標對她們來說,隻是路邊男生頻繁的回頭,完全微不足道,她們更注重內衣的選擇。然而小家碧玉們也看《格調》之類的書,並非全不了解,隻是深刻的虛榮讓她們難以自已。
大四的時候,小家碧玉們紛紛開始準備考研,這是她們在大學裏最令人無法忍受的時期。晨起鍛煉的男生,常常會發現蓬鬆著頭發(這蓬鬆的頭發,並非那種可愛的清新慵懶,而是一目了然的疏於梳洗)的她們,在通往自習樓的道路上,拎著水壺一路狂奔。陪伴她們的,是她們那些可憐的男朋友。很難說清楚什麼更重要,但是處在展示風情的年齡,如此的自顧不暇,終歸讓原本默默鍾情於她們的男生心痛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