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每天都會問蘇培盛，可得到的答案都是一樣的，沒見到塵公子回來，其實這已經是第四天了，“下雪了。”胤禛根本不接胤祺的話，而是皺眉看了眼院子裏已經逐漸堆積的白雪。
“昨晚一夜功夫就積雪這麼嚴重，而且看樣子，一時半會也停不了。”胤祺不再拿歸塵開玩笑，自從前些天風寒病愈，他就覺得身子比以前還要好些，至少感覺沒之前那麼怕冷怕凍了。
“地裏莊稼定是要遭殃了，就不知，這樣的雪，下到什麼時候才能停？就怕連人都要受災。”雖不似洪災旱災，可眼下這鬼天氣，實在讓胤禛心裏沒底。
他曾經做皇子的時候，也曾奉旨出京賑災，也見過災後最苦的黎民百姓，然而，像如今親身經曆，兩世都是頭一回。
胤祺有些好奇，倒也沒問出口，隻覺得這一番跟著老四出來，看得多，長見識了，卻也發現，四哥在各方麵都比自己要看得長遠。胤祺也坦白，憂國憂民像老四此刻這樣，自己還差得遠，“四哥，我們能做些什麼？”這回竟也叫五爺知道，素手無力是什麼滋味。
天災麵前，紫禁城外，從前那種狹隘的兄弟爭鬥，一切變得虛無，不值一提。
張鵬翮到底是老資格了，也確確實實是個將黎民百姓放在心上的好官，已經連夜召集部署，因為有了最近幾日胤禛時不時的提醒，張老頭十分警醒。而且老頭手上還存著一大筆從土匪窩炒出來的髒銀，也知曉若是真遇上大雪災的後果，寧願虛驚一場，也不敢輕易忽視。
胤禛料準了雪災，還敢在這種時候來江南，甚至特地拖延時間等著大災來臨，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十分信任張鵬翮這位兩江總督。如今，張老頭自然沒讓四爺失望。
到底手裏有了銀子，事急從權，張鵬翮眼見這雪沒有停的跡象，治下多處已成災情，寫折子去京城給康熙爺請示的同時，老頭已經吩咐各處統計災情，受災田地、民宅、人員等登記造冊，召集青壯力搭建臨時避災場所，購置米糧、衣物被褥酌情發放，令各醫館藥鋪配合救治……
直至天晴雪停，已是第十一日。
五爺正在江寧府大街上雪地裏深一腳、淺一腳，白茫茫一片倒是壯觀，然而仔細聽得人心惶惶、仔細看得災民慘淡，從未吃過苦的胤祺，心中也忍不住替這些江南百姓含酸味苦。
待走到東城門外，見一處空地積雪已經掃除，又有官兵維持秩序，正在煮粥分發，卻仍看到多數災民衣衫單薄。
“五爺，那些多半都是乞丐，知道城門口有施粥，原先城中的如今也都聚在這裏，還有一些聽聞消息逐漸從城外聚攏而來的。”一名跟隨五爺的江寧小吏解釋道，瞧這位爺麵露不忍，小吏卻有些不以為意，天災人禍不是第一次見了，就眼前這些，還真算不得稀奇。
到底是張總督有先見之明，否則這一番大雪，單是人員傷亡就不是現在這個數。
胤祺在回頭看江寧大街，發現除了一些房屋倒塌處可見蕭瑟，其他地方，有城中的官兵、各家各戶開始清掃路麵，甚至一些商鋪更是早早地重新開業。心中滋味，一時間難以形容。
最終看了一眼那大鍋裏十分稀薄的米粥，胤祺頭也不回地往總督府去了，倒是鬧得跟隨的這些人心下忐忑，不知哪處惹了這位爺不高興。
回府看到張鵬翮，老頭好心吩咐管家一句“叫廚房替五爺做兩個葷食來”，哪曉得五爺麵色一僵，竟是對著張鵬翮怒瞪了一眼，甩手扭頭“哼”一聲就走了，倒很有幾分皇子怒氣。
總督大人是納悶的，不過對於五爺這種脾氣，老頭心下一句“孩子氣”，完全不當回事兒，便又急急出府辦事去了，左右有四爺在府中，這位五貝勒折騰不出事兒。
胤祺也知道張鵬翮這封疆大吏壓根不怕自己一個無權無勢的皇子阿哥，拒了一頓午飯，在屋裏憋悶了一個時辰，實在忍不住，就去書房找了胤禛告狀，“四哥，你是沒看見，不知道，那叫施粥？清水一樣的東西，吃了能頂什麼用？原本看著張鵬翮是個清廉正義的，誰曉得竟也是個當麵一套、背後一套的東西……”
五爺將張老頭好一通罵，直到說得口幹舌燥，這才停下，也發現正經危坐的老四竟是一句話都沒搭理自己。
“大冬天的，你倒是火氣大。”而四爺終於搭理他了，卻是涼涼一句，倒立馬把胤祺下了一跳，老四殺氣正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