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不在,家裏空蕩蕩的。我沒心思幫姐姐幹活,就蹲在門口盼著父親的消息。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了,我急得轉來轉去。
太陽西斜時,父親才汗流滿麵地回來。他把7塊錢遞給我說:“快上學去。”我顧不得問父親從哪兒借了錢,也沒顧得問他是否給母親借到了住院費,就提著幹糧“飛”向了三十裏路外的學校。
那一刻,我感到父親給我的不僅是學費,更是一股無比巨大的動力。我暗暗發誓,一定要好好讀書。
就在這年的冬天,降了一場特大暴雪。正是三九天,滴水成冰,氣溫降到零下20多度。下晚自習後,我們踩著厚厚的雪跑到宿舍,四十多人同時跺腳,宿舍地上終日結著的冰被踩得“喳喳”作響。待一雙雙凍得麻木的腳有一絲知覺了,才抖動著“咯咯”響的牙齒三三兩兩偎依著躺下,用體溫彼此取暖。宿舍裏是兩張凸凹不平的通鋪床,住著學校裏大半的女生。夏天特別擠,每天下晚自習大家紛紛搶床,冬天太冷,我們隻有相互擠在一起才暖和些。
這一場雪,使那些雙手和雙腳上長著凍瘡的同學更加難過了。不知是誰出的土方子,讓她們每天睡前用硬硬的冰塊蹭凍瘡。就這樣,當其他同學睡下後,那些長了凍瘡的同學還在用冰塊蹭著她們的雙手或雙腳。有的同學的凍瘡破潰了,濃血粘住冰,疼得她們“哇哇”直叫。
我最要好的一個朋友蹭到最後雙腳失去了知覺,我隻好抬起她的腳,移開冰盆,然後幫她塗上凍瘡膏,再用白棉布纏住,晚晚如此。我們盼著天氣能好起來,誰知碰上這場特大暴雪,我那個好朋友的雙腿失去了知覺,幾天連床也下不去,她的父親隻好把她拉回家了。她從此輟學了。
後來到銀川上學,離我們學校四裏路的地方有家新華書店,幾年中,我的周末就是在那裏度過的。早晨我在灶上打五個饅頭,去書店的路上“消滅”一個。中午趁書店管理員少,就蹲在地上偷吃兩個。下午書店關門了,在回學校的路上,我邊回味所讀的書邊咀嚼著饅頭,那真是非常幸福的滋味。
有一天我正聚精會神地站著讀《魯迅全集》,書店的管理員過來說:“我們的書是賣的。”我猛然驚得哆嗦了一下,隻好紅著臉把書放回了書架。此後,為了和管理員打“遊擊”,我就裝著選書的樣子,一天能讀好幾本書,比如《平凡的世界》讀兩頁,《複活》讀兩頁……第二個周末,我又接著讀。時間長了,幾本書也就囫圇吞棗讀完了。書店的管理員也許對我這個窮酸學生心生憐憫,並沒有真正“驅趕”我。在那裏,我讀了《靈與肉》《變形記》《百年孤獨》等作品。
1993年到1995年,“十年九旱”的西海固發生了特大旱災,整整三年,那裏很多村莊的莊稼顆粒無收。有一年秋季開學,班車路過一個土地因旱災而全部荒蕪的村子,隻見三個婦女揮著手向班車跑來,身後的五個孩子追著、哭著喊“媽媽、媽媽”,他們中最大的四五歲,最小的不過兩三歲。轉眼間,車走了,幾個孩子丟在了飛揚的塵土中,而那三個出門打工的母親站在車上,簌簌而下的淚水如雨一樣淋濕了我的肩膀。當時,我那多病的母親身患的肝包蟲病越來越嚴重,醫生警告她如果不立即做手術,病灶隨時有可能破裂。可是為救活幾分地的豌豆給我湊學費,母親天天用圍巾緊緊纏著脹痛的腹部,擔水飲豆……
那時候,我常常問自己,讀了一點書,識了一些字的你能為這些平凡而苦難的人做什麼?既然你對天災和苦難都無能為力,那你總可以用筆書寫他們的故事,為這些沉默而堅韌的人們做個代言人吧!於是,我在從事著繁重的護士工作之餘,開始了寫作。
近年來,在黨和政府的關心下,在社會各界的幫扶下,我的家鄉路通了,電通了,新學校建起來了。更可喜的是,上學的孩子們每天還有一個雞蛋的“營養早餐”。就在前不久,我還從報紙上得知,2012年春季開學,寧南山區九縣區的26萬名小學生將全部享用到免費午餐……看到這些變化,我的眼睛潮濕了。如果說過去我曾為家鄉的貧困而無數次的落淚,那麼現在我是為家鄉的變化而激動。正如詩人艾青所說:為什麼我的眼裏常含著淚水,因為我深深的愛著這片土地。
是的,這些文字,承載著我的生命曆程和美好夢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