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淋漓書畫繼前賢”(2 / 3)

黃正襄不相信世道會永遠如此下去。但何日是頭?沒人能搞得清。幸好自己酷愛繪畫。“肝膽寧誌一寸丹”,此刻豈不正是潛心書畫的大好時機!對繪畫藝術的追求激發起黃正襄無比巨大的生存鬥誌。每天,在勞作和“大批判”之餘,他都是筆耕不輟。無論在瓜棚豆架之下,還是在場院角落,或在地震時的防震棚裏,他都拿起筆來,或畫山村景致,或給那些老少貧下中農、男女民兵們畫素描。至今,他這些速寫本還保留著。在勞改之餘,他就將珍藏的書籍或手抄本取出偷偷閱讀。如梁朝劉勰的《文心雕龍》等古典美學理論,明代仇英、清代袁江、袁耀的相關論述及畫冊等,逐字逐句地研讀琢磨。齊白石等大師的書籍他也由於熟讀幾近倒背如流。危難中,齊白石大師的名言他更是銘刻心頭:“夫畫之道,乃寂寞之道,其人要心境清逸,不慕名利,方可作畫。”

天道酬勤。正是這一段艱難的歲月,讓黃正襄不但在理論上武裝了自己,繪畫技巧亦在博采眾家之長中形成了自己獨有的風韻。他認為,正是那一時期的錘煉,使他能更準確地把握住繪畫的精髓。終於他前承明代仇英,清代二袁(袁江、袁耀)古法,並融會自己的水彩技法加以創新,形成了自己的獨特風格。

荀子曰:“天行有常,不為堯存,不為桀亡。”中國曆史上罕見的大動亂終於在千夫所指中氣數殆盡。“厚積”的黃正襄終於“薄發”了!一次酒興正酣之際,他即席賦詩一首:

人生禍福毗相連,

百載風塵瞬息遷。

磅蹈詩文誇盛世,

淋漓書畫繼前賢……

1979年3月16日,黃正襄平反昭雪了,隨後應聘為通縣政協委員。煥發活力的黃正襄響應鄧小平改革開放的號召,力邀在台灣的內兄劉遠(原為金門司令,後擢台北國防部中將,在台已退休)來京投資辦廠。受到市委統戰部的盛情接待,事後還授予黃正襄“牽線搭橋繁榮經濟”畫匾一座。一時,黃正襄名噪通州,人稱通州三名人之一(作家劉紹棠、書家歐陽中石、畫家黃正襄)。又一日,黃正襄與各界被“平反”的名流被有關部門邀請登上天安門城樓觀光。在這個被萬眾矚目的城樓上,黃正襄心潮澎湃難抑激情,即興賦詩一首:“十年陽九幾多愁,豈料今朝登此樓,笑語蒼生全不解,蛇神牛鬼盡白頭。”

自此,黃正襄畢生為之奮鬥的事業也進入豐收的季節了。

l985年,他與北京的一些知名書畫家一起創辦了齊白石藝術函授學院,並被推舉為學院領導兼國畫係主任,教授山水畫和人物畫課程。他學識淵博、治學嚴謹,學生們都愛聽他的課,評價他的課“作畫育人,堪稱楷模”。

麵對學生,黃正襄一如對待同仁摯友,將自己在長期的繪畫生涯中探索、曆練所形成的理論、實踐和盤托出。譬如他強調要遵從中國畫“詩、書、畫、印”的統一風格,又要汲取西畫的精髓,使散點透視與焦點透視相結合,明暗色調與線描力度相融彙,令畫風進入既有古典畫法的濃淡幹濕、抑揚頓挫,又有西畫透視虛實、色澤斑斕之境界。對於中國畫來說,“詩、畫自古以來就是二者相表裏,從畫家角度來說,應是‘畫主詩相’”。在談當代中國山水畫中詩的意境有所淡泊時,黃正襄旁征博引、洋洋萬言地追根溯源道:“歐陽修說:‘詩人少達而多窮’。至於‘自燒鬆火讀唐詩’的人也未免太苦了。而白話詩對於傳統繪畫來說格格不入,而古體詩又要求韻律對仗、句逗諧聲,自然曲高和寡。連美術學府也不將詩列入必修課程。其中有些繪畫名家由於自己不諳詩文,也有意無意地回避詩作在繪畫創作中之作用……詩意既無,題詩更難,再沒有書法根底……凡此種種導致今日的國畫大多缺乏詩境。所以我認為詩、書、畫、印不可偏廢。詩是有意畫,畫是無聲詩。我們決不應該由於曲高和寡而不致力於陽春白雪。”

“讀書然後方知畫,卻與匠家總不同”,黃正襄的國學底子深厚,出口成章,更是身體力行地實踐自己的藝術追求。他堅持以詩的意境作畫,以畫的內涵寫詩。作詩,他主張詩依平仄,詞尊正韻;作畫則講氣韻生動、筆觸雄渾、墨色酣暢。正所謂“詩畫相表裏”。

長期不懈的探求使黃正襄的名聲不脛而走。

1988年3月3日,在周恩來誕辰90周年那天,中共中央辦公廳邀請大陸著名書畫家如吳做人、啟功、趙樸初、董壽平等在北京人大會堂揮毫潑墨。當時任政協主席的鄧穎超,見有位年過半百的畫家正即興創作丈二巨幅台灣名勝《半屏山》,很是讚賞,得知他是台胞時,握著他的手說:“特別歡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