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梅利琵宅邸的斯台普吞(1 / 3)

第二天清晨,初見巴斯克維爾莊園時所產生的恐怖與陰鬱的印象被清新的空氣和景色消除了。當巴斯克維爾爵士和我坐下來吃早飯的時候,陽光從高高的窗欞中散射進來,透過裝在窗上的盾徽形窗玻璃投射出一片片淡弱無力的光,深色的護牆板被金色的陽光照得發出像青銅色一樣的光輝。這一切使人很難相信,這就是昨晚在我們的心靈上投下暗影的那個房間。

“在我看來,其實並不是房子的問題,隻是我們的心理在作祟罷了。”準男爵說道,“昨天是因為咱們舟車勞頓,以致對這地方產生了陰鬱的印象。經過昨晚一晚的休息,如今我們的身心已經恢複到了應有的狀態,所以才會有愉悅之感。”

“可是這不單單是我們的心理作用。”我回答道,“比如昨晚半夜時分我聽到的一個婦女哭泣的聲音。”

“真是奇怪,我朦朦朧朧也聽到了。但是後來我等了很久,並沒有任何聲音,所以我才肯定那是夢境。”

“可是我聽得很清楚啊,我敢肯定那是一個女人在哭。”

“我們得馬上問白瑞摩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他搖了搖鈴,不一會兒白瑞摩就來了。準爵士問他是否能對我們所聽到的哭聲給以解釋。顯然,總管被主人的問題嚇到了,臉色變得更加蒼白了。

“亨利爵爺,我們這裏隻有兩個女人,”他回答道,“一個是睡在對麵廂房裏的女仆,另一個就是我的妻子。可是我敢保證,哭聲絕不是她的。”

然而事實證明他在撒謊。因為早飯後,我碰巧在長廊上遇到了白瑞摩太太,陽光正照著她的臉,她是個身材高大、外表冷淡、身體胖胖的女人,她的表情看上去很嚴肅。她的兩眼發紅,她還用紅腫的眼睛望了我一下。這麼說,夜間哭的就是她了。如果她確實哭過,她丈夫就一定知其原委,可是他居然冒著顯然會被人發現的危險否認事實。他為什麼要這樣做呢?還有,她為什麼哭得那樣傷心呢?在這麵孔白皙、漂亮、蓄著黑胡須的人的周圍,已經形成了神秘而淒慘的氛圍。是他第一個發現了查爾茲爵士的屍體,而且我們也隻是從他那裏得到了關於那老人死亡的相關情況的介紹。難道我們在攝政街看到的那輛馬車裏的那個人就是白瑞摩?這怎麼可能呢?可是他們的胡須看上去又很像。

馬車夫所說的那個人身材相當矮小,可是他又很高大,難道馬車夫的印象是錯誤的?我怎樣才能弄清這一點呢?顯然,首先該做的就是去找格林盆的郵政局長,弄清那件試探性的電報是否真的當麵交給了白瑞摩。不管怎樣,我應該將我所知道的告訴夏洛克·福爾摩斯先生。

用完早餐,亨利爵士還有很多文件要看,所以這段時間我就可以出門了。這是一次令人愉快的散步,我沿著沼地的邊緣走了四英裏路,最後走到了一個荒涼凋落的小村,從一排排的房屋中突出了兩所較為高點的房屋。事後我才知道其中一所是客棧,另一所是摩梯末醫生的房子。那位郵政局長又是本村的食品雜貨商,他對那封電報記得很清楚。

“不會錯的,先生,”他說道,“我是完全按照指示讓人將那封電報送交白瑞摩先生的。”

“誰送去的?”

“我的孩子。傑姆士,上星期是不是你把那封電報交給住在莊園的白瑞摩先生的?”

“嗯,是的,爸爸,是我送的。”

“你是親手交給他的嗎?”我問。

“沒有,他當時在樓上呢,所以就將電報交給了他的太太,她說她會馬上送上去的。”

“那你有沒有看到白瑞摩先生?”

“我已經說了他是在樓上的,所以我並沒有看到他。”

“既然你沒有看到他,又怎麼知道他在樓上呢?”

“我想他的妻子應該知道他在哪的。”郵政局長有些慍怒地說道,“關於那份電報,如果發生了什麼差錯,也應該是由白瑞摩先生自己來質問啊。”

看來要想繼續調查這件事已經沒什麼希望。不過有一點是很清楚的,雖然福爾摩斯先生使用了巧計,但這並不能證明白瑞摩並沒有去過倫敦。假設事實就是如此——假設他就是最後看到查爾茲爵士還活著的人,就是首先跟蹤剛剛回到英倫的新繼承人的人,那又怎麼樣呢?他是受別人的指使呢,還是自己另有企圖呢?傷害巴斯克維爾家的人對他會有什麼好處呢?我想起了用《泰晤士報》評論剪貼而成的警告信,這到底是他做的呢還是有誰決定要反對他的陰謀而幹的呢?

目前唯一能猜得到的就是亨利爵士曾提到過的那種動機,也就是說如果莊園的主人能被嚇跑的話,那麼白瑞摩夫婦就能不費吹灰之力而得到一個永久舒適的家。可是這樣解釋的話,又似乎不是很妥當。福爾摩斯本人曾說過,他從來沒有遇到過比這更複雜的案子。在我沿著顏色灰白而又孤寂的道路回來的途中,心裏默默地祈禱:但願我的朋友能從他的事務中脫身出來,這樣我就能卸下肩上沉重的擔子了。

忽然我被一陣沉重的跑步聲打斷了思路,那人正邊跑邊喊我的名字。我轉過身去,心想一定是摩梯末醫生,但是很使我驚奇,追我的竟是一個陌生人。他是個矮小瘦削、胡子刮得很幹淨和麵貌端正的人,長著淡黃色的頭發,下巴尖瘦,大約三四十歲的樣子,穿著一身灰色衣服,戴著草帽,肩上掛著一隻薄薄的植物標本匣,一隻手裏拿著一把綠色的捕蝶網。

他喘著粗氣跑到我跟前,說道:“我相信您一定會原諒我的冒昧無禮,華生醫生,在這片沼地裏,人們都像是一家人似的,彼此相見,都不用正式介紹。我就是住在梅利琵的斯台普吞,從想您可能已經從摩梯末醫生那裏聽到過我的名字了。”

“您的木匣和網已經說明你是誰了。”我說道,“因為我早就知道斯台普吞先生是一位生物學家。但是您怎麼會知道我的名字呢?”

“我上次拜訪他時您正從他的窗外走過,於是,他就把您指給我看了。因為咱們走的是一條路,所以我想趕上您來作個自我介紹。亨利爵士的這趟旅行沒出什麼意外吧?”

“謝謝關心,一切安好。”

“查爾茲爵士慘死之後,我們都很擔心這位新來的準男爵不敢在這裏住呢。要想使一位有錢的人屈尊埋沒在這樣一個地方,確實有點強人所難。可是,不用我說您也知道這一點對鄉鄙之地來說,卻關係重大。亨利爵士會不會對這件事有什麼恐懼心理呢?”

“我想應該不會。”

“我想您應該已經聽說過了關於糾纏著這一族人的那隻獵狗的傳說吧?”

“是的,已經聽說了。”

“這裏的人們太容易輕信謠言了!他們每個人都能發誓說,在這片沼地裏曾經見到過這樣一隻畜生。”他說話時帶著微笑,可是我從他的眼裏看得出來他似乎對這件事情是很認真。“這事對查爾茲爵士有著巨大影響,我可以肯定地說正是因為這件事才會有如此結局。”

“你也這麼認為?”

“他的神經已經緊張到一看見狗就會心髒病複發的程度。我估計他臨死的那天晚上,在水鬆夾道裏,他真的看到了什麼類似的東西。因為我很喜歡那位老人,而且我也知道他的心髒很弱,所以過去曾經經常擔心他會發生什麼災難。”

“您是如何知道這個的呢?”

“摩梯末是我的朋友,如果有什麼事發生他肯定會告訴我的。”

“那您也相信查爾茲爵士是被那隻狗追趕著並且被狗嚇死的嗎?”

“除此之外還會有更好的理由讓我不相信這一點嗎?”

“至於其他理由,我還沒有做出進一步的結論呢?”

“那夏洛克·福爾摩斯先生呢?”

這句話使我頓時感到很驚訝,可是再一看他那溫和而平靜的麵孔和沉著的目光,又覺得他並非故意讓我這樣。

“您若想假裝我們不認識您,那是不可能的,華生醫生。”他說道,“我們在這裏早已看到了您那偵探案的記述了,而且您也無法做到既能讚揚朋友又不使自己聞名。摩梯末對我提起您的時候,他對您的看法和我一樣。現在您既然到了這裏,那麼顯然是夏洛克·福爾摩斯先生本人也對這件事發生了興趣,而我呢,自然也就很想了解一下他對這件事的看法。”

“您這個問題恐怕我回答不了啊。”

“請恕我冒昧,他會不會親自來這裏查案呢?”

“我覺得目前他是不會來的,因為城裏還有很多案子等他處理呢。”

“真遺憾!如果他在的話也許會將這件疑案弄出些端倪來呢。當您在進行調查的時候,如果我能效勞的話,盡管差遣好了。如果我知道您的疑問或接下來會做出何打算的話,也許我馬上就能予以協助或提出建議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