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藍寶石案(2 / 3)

“啟事說什麼呢?”

“給我一支鉛筆和一張紙。好,下麵就是我要說的:‘茲於古治街拐角揀到鵝一隻和黑氈帽一頂。請亨利·貝克先生於晚六點半到貝克街221號乙詢問,即可領回原物。’這樣寫既簡單又明了。”

“對,很簡單,很清楚,可他會看到這個啟事嗎?”

“當然會了,他肯定會注意看報的,因為對一個窮人來說,這損失算是慘重的了。他顯然由於打破玻璃闖了禍以及彼得森向他逼近,而驚慌失措,因此除了隻顧逃跑以外,沒有想到別的。可是,過後他一定後悔莫及,痛惜一時的衝動而丟下了他的鵝。另外,報上刊登了他的名字一定會使他看報,因為每一個認識他的人都會提醒他看報的。彼得森,這給你,趕緊把它送到廣告公司,並且要刊登在今天的晚報上。”

“登在哪家報紙上,先生?”

“噢,《環球報》《星報》《蓓爾美爾報》《聖詹姆斯宮報》《新聞晚報》《回聲報》和你想到的隨便哪一家報紙。”

“是的,先生,那麼這顆寶石怎麼辦呢?”

“噢,這顆寶石我先保存著,謝謝你,還有,彼得森,你回來時買一隻鵝送到我這裏來,因為我必須給這位先生一隻鵝來代替你們全家人正在吃的那隻。”

看門人走後,福爾摩斯拿起寶石對著光線仔細鑒賞。

“真是一顆美輪美奐的寶石。”他說,“你看看它是何等的光彩照耀呀!當然,它又是罪惡的淵藪。每顆珍貴的寶石無不如此。它們是魔鬼最得意的誘餌。在更大的和更古老的寶石上,每一個刻麵都象征著一個血腥的罪行。這顆寶石問世以來還不到二十年,它是在華南廈門河岸上發現的。它的奇異之處在於:除了它是蔚藍色的而不是鮮紅色的這一點之外,它具有紅寶石的一切特點,盡管它流傳在世的時間不長,可已經有過一段不幸的曆史了。由於這顆重四十穀的結晶碳的緣故,已經發生了兩起謀殺案,一起澆灑硝鏹水毀人容貌案,一起自殺案,另外還有幾起搶劫案。誰能想到如此美麗的小裝飾品竟然是向絞刑架和監獄輸送罪犯的供應商呢?我要把它鎖在我的保險櫃裏,並寫一封短箋給伯爵夫人,告訴她我們已經覓獲這顆寶石。”

“你覺得霍納這個人是無罪的了?”

“我說不上來。”

“好,那麼你覺得亨利·貝克和這件事有牽連了?”

“我想亨利·貝克很可能是清白無辜的。他絕對想不到他手裏的鵝的價值比一隻金子鑄成的鵝的還要值錢。不管怎麼樣,如果我的啟事得到答複,我就能通過一個極其簡單的檢驗來證明這一點。”

“在此之前你無事可做了嗎?”

“沒有什麼可做的了。”

“既然這樣,我要繼續處理我的日常業務,不過今晚我會在你剛說的時間回來,因為我很想看看如此複雜的事情如何迎刃而解。”

“我會很高興再見到你,我七點鍾吃晚飯,我想我會吃到一隻山鷸。順便提一下,鑒於最近出現的情況,也許我應該請赫德森夫人檢查一下那隻山鷸的嗉囊。”

有一個患者耽誤了我一點時間,當我重新回到貝克街時,已經過了六點半了。我走近寓所時,看見一個身材高大的男人,身穿一件帶蘇格蘭帽的上衣,上衣的紐扣一直扣到下巴底下。他正佇立在屋外一個從扇形窗裏照射出來的半圓形的燈光下。我到達門口時,門正好打開,我們一起進了福爾摩斯的房間。

“我想你就是亨利·貝克先生。”他一邊說一邊從扶手椅上站起來,並且很快地擺出一副平易近人的和藹神態來歡迎客人。“請坐在靠近壁爐的這把椅子上,貝克先生,今天晚上冷得很哪,我看得出你的血液循環夏天比冬天強。啊,華生,你來得正好。這是你的帽子吧,貝克先生?”

“是的,先生,這確實是我的帽子。”

他身軀魁偉,膀圓腰粗,頭顱很大,有一張寬闊、聰明的臉和越往下越尖的已呈灰白色的棕色絡腮胡須。鼻子和麵頰略帶紅潤之色,手伸出來時微微顫抖,這些特征讓我想起了福爾摩斯之前對他特征的臆測。他的已褪色的黑禮服大衣前麵全都扣上了,領子也豎了起來,在大衣袖子下麵露出細長的手腕,手腕上並沒有袖口或襯衣的痕跡。他說話時有些斷斷續續,措詞謹慎,總的說來他給人留下一個時運不濟的文人學者的印象。

“這些東西在我們這兒好幾天了,”福爾摩斯說,“因為我們期待著能從你的尋物啟事上看到你的地址。我不理解你為什麼不啟事呢?”

我們的客人難為情地笑笑,“我囊中已經羞澀不像過去那麼有錢了,”他說道。“我以為襲擊我的那幫流氓早把我的帽子和鵝都搶走了,因此試圖尋找它們也是毫無希望的,我不想再為此花錢了。”

“你說得很對,順便提一下,那隻鵝,我們不得已把它吃掉了。”

“吃掉了!”我們的客人激動地差點站了起來。

“是的,要是我們不這麼做的話,那隻鵝對誰來說都將是不堪食用的了。但是,我想餐櫃上那隻鵝的斤兩和你的鵝不相上下,而且十分鮮嫩,這同樣會使你滿意的。”

“噢,那當然,那當然。”貝克先生鬆了一口氣說。

“當然,我們還留著你自己那隻鵝的羽毛、腿、嗉囊等等。所以,如果你想……”

這個人突然哈哈大笑起來:“這些東西作為我那次曆險的紀念品或許還有點用處。”他說,“除此以外,我簡直看不出我的那隻鵝的零碎遺物對我有何裨益。不,先生,如果你許可的話,我想我關心的將僅是我看到的餐櫃上的那隻絕妙的鵝。”

福爾摩斯飛快地看了我一眼,略微聳了聳肩膀。

“那麼,這是你的帽子;還有,這是你的鵝。”他說道,“順便問一聲,你能否告訴我們你那隻鵝是從哪裏買來的?我對飼養家禽頗感興趣,比你那隻長得更好的鵝,我還很少見過。”

“當然可以,先生,”他站起身來並且把剛剛得到的財產夾在腋下說,“我們當中有些人經常出入博物館附近的阿爾法小酒店,因為我們白天都在博物館裏。你明白嗎?今年,我們的好店主,名叫溫迪蓋特,創辦了一個鵝俱樂部,因為考慮到每星期都要向俱樂部交納幾個便士,所以我們每個人在聖誕節都收到了俱樂部給的一隻鵝。我總是按時付錢。至於之後發生的事你已經都知道了。先生,因為戴一頂蘇格蘭帽既不適合我這樣的年齡,也不適合我的身份,而你讓我受惠匪淺,我謹向你深表謝意。”他帶著一種滑稽的自負神態向我們兩人嚴肅地鞠了一躬,然後邁開大步離開了房間。

“亨利·貝克先生的事情到此結束。”福爾摩斯一邊說著,一邊隨手關上門。“很明顯,他對此事一無所知。你餓了嗎,華生?”

“還不是很餓。”

“那麼我建議把我們的晚餐改為夜餐,我們應當順藤摸瓜,要趁熱打鐵。”

“當然可以。”

這是一個凜冽的寒夜,因此我們都身穿長大衣,脖子圍上了圍巾。屋外群星燦爛,在萬裏無雲的黑夜裏閃爍著寒光,過往行人噴出的嗬氣凝成冷霧,就像許多手槍在射擊一樣。我們的腳步發出清脆而又響亮的聲音。我們大步穿過了醫師區、威姆波爾街、哈利街,然後又穿過了威格摩街到了牛津街,一刻鍾內我們就到達博物館區的阿爾法小酒店。這是一家很小的酒店,坐落在通向霍爾伯恩的一條街的拐角處。福爾摩斯推開這家私人酒店的門,從紅光滿麵、係著白圍裙的老板那要了兩杯啤酒。

“如果你的啤酒能像你的鵝一樣出色,那將是會最上等的啤酒了。”他說道。

“我的鵝!”這個人好像很吃驚。

“是的,僅在半小時前我剛和你們俱樂部的會員亨利·貝克先生談過。”

“啊,我知道了。可是先生,那些鵝不是我們的!”

“真的!那是誰的呢?”

“噢,我在考文特園一個推銷員那裏買了二十四隻。”

“真的?我認識他們當中幾個,是哪個呢?”

“他叫布萊肯裏奇。”

“噢,我不認識他,好吧,老板,祝你身體健康,生意興隆。再會。”

“現在去找布萊肯裏奇。”

我們離開酒店走進寒冷的空氣中。福爾摩斯一邊扣著外衣,一邊說,“記住,華生,雖然在這條鎖鏈的一端,我們隻找到像鵝這樣家常的東西,但在另一端,我們卻會找到一個肯定將被判處七年徒刑的人,除非我們能夠證明他是無罪的;可是,很可能我們的調查隻能證明他有罪。無論如何,有一條被警察忽略了的調查線索由於一種特別機緣落入我們的手中。讓我們順著這條線索追查下去,直到水落石出,現在朝南快步前進!”

我們穿過霍爾伯恩街,進入恩德爾街,接著又走過了道路曲折的平民區來到了考文特園市場。在一些大貨攤中有一個貨攤的招牌上寫著布萊肯裏奇的名字。店主是個長臉的人,臉部瘦削,留著整齊的絡腮胡子,這時,他正幫著一個小夥計收攤。

“晚安,多麼冷的夜晚哪!”福爾摩斯說。

店主人點點頭,用懷疑的眼光打量了一下我的同伴。

“看樣子鵝都賣完了。”福爾摩斯指著空蕩蕩的大理石櫃台接著說。

“明早,我可以賣給你五百隻。”

“那沒有用。”

“好吧,煤氣燈亮著的那個攤上還有幾隻。”

“噢,可是我是別人介紹到你這兒來的。”

“誰介紹的?”

“阿爾法酒店的老板。”

“噢,是的,我給他送了二十四隻。”

“那些鵝可真不錯啊。你是從哪兒弄來的呢?”

讓我感到吃驚的是這個問題竟然惹得店主勃然大怒。

“那好吧,先生,”他揚著頭,手叉著腰說,“你什麼意思?有什麼話咱們就直截了當地說個明白。”

“我已經夠直截了當的了,我很想知道你供應給阿爾法酒店的那些鵝是誰賣給你的?”

“噢,是這麼一回事,我不想告訴你,就是這樣!”

“噢,這是件無關緊要的事,但我不知道你為什麼會為這件小事而大動肝火?”

“大動肝火!如果你像我這樣被人糾纏的話,也許你也會大動肝火的。我花大價錢買好貨,這不就完事了嗎。但你卻要問:‘鵝在哪兒?’‘你們的鵝賣給誰了?’和‘你們這些鵝要換些什麼東西啊?’人們在聽到對他們提出這些嘮嘮叨叨的問題時,也許會認為這些鵝是世界上獨一無二的。”

“噢,可我和其他提這些問題的人毫無聯係,”福爾摩斯漫不經心地說,“如果你不願意告訴我們,這個打賭就算吹了。我要說的就是這個話。但我會永遠堅持我在家禽問題上的看法。我在這個問題上下了五英鎊的賭注,我敢肯定我吃的那隻鵝是在農村喂大的。”

“嘿,那你的五英鎊算是輸掉了,因為它是在城裏喂大的。”這位老板說。

“不是這樣。”

“我說是這樣。”

“我不信。”

“你以為你對於家禽的了解會比我這個從當小夥計開始就同它們打交道的人還要內行嗎?我告訴你,那些送到阿爾法酒店的鵝全部都是在城裏喂大的。”

“我不可能相信你的話。”

“那你願意打賭嗎?”

“這不過是讓你輸錢罷了,因為我知道我是正確的。但我還是願意拿出一個金鎊的硬幣和你打賭,僅僅是為了教訓你的固執己見。”

店主獰笑起來。

“把賬簿給我拿來,比爾。”他說道。

那個小男孩拿來一個薄薄的小賬本和一個封麵沾滿油膩的大賬本,把它們一起攤在吊燈下。

“嘿,過於自信的先生。”店主人說道,“剛才我以為我把鵝都賣光了,可在我結束營業之前,你會發現我們店裏還剩下一隻,你看到這個小賬本了嗎?”

“怎麼回事?”

“這就是賣鵝給我的人的名單,你明白了嗎?好!這一頁上的名字是鄉下人的,在他們名字後麵的數字是總賬的頁碼,他們的賬戶就記載在那一頁上。喂!你看見用紅墨水寫的另外一頁了嗎?這是一張賣鵝給我的城裏人的名單。好!你看一下那第三個人的名字,念給我聽。”

“奧克肖特太太,布裏克斯頓路117號。”福爾摩斯念道。

“正是如此。現在再看一下總賬!”

福爾摩斯翻到了他指的那一頁。

“就是這裏,奧克肖特太太,布裏克斯頓路117號,雞蛋和家禽供應商。”

“那麼最後記的一筆賬是什麼?”

“十二月二十二日,二十四隻鵝,收價七先令六便士。”

“對,是這樣,你看,那麼再這行下麵呢?”

“賣給阿爾法酒店溫迪蓋特,售價十二先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