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舊念(1 / 2)

任風歌從弟子們的口中聽說,最近王城戒嚴了,各色酒樓茶館的生意都冷淡了不少。他對此並不在意,依然在約定好的日子,動身去了瑞王府。

那天有淅瀝的小雨,油紙傘的傘麵上繪著精致垂柳,止水琴在背後,這麼多年,已經習慣這輕巧的分量。山棲堂與瑞王府僅僅隔著一條街,徒步過去,從偏門入,這也是他和瑞王爺多年來無聲的習慣。

瑞王爺不再年輕了,而且也病了,時常靠在臥榻上歇息。年輕時俊朗的眉目此時已經被疲態所籠罩,隻那雙眼睛還有昔時的威嚴。

任風歌站在門外,安靜注視了那人一時一刻。屋內的侍婢退到一旁,瑞王爺醒來了,抬手召他進來。

“王爺,今天有什麼想聽的麼?”任風歌把琴放在屋內屬於他的那張烏木琴桌上,背著身,解著琴囊。

瑞王爺道:“你瞧外麵,是不是都戒嚴了?”

任風歌微笑:“不曾注意,或許行人是少了些。下雨的緣故吧。”

瑞王爺寫滿疲倦的臉上流露出一點並無笑意的笑容:“你還是這麼不問世事,我要是死了,你這三百弟子要怎麼辦?”

任風歌轉身在琴桌後坐下:“王爺你這口氣,可真像是要死的人了。”

瑞王爺笑了,這次是真的在笑:“我可曾對你說過玩笑話麼?”

任風歌沉默了。

瑞王爺勉強起身,由侍婢攙扶著,走到風簷下的窗前。這裏是瑞王府,看不見市井街頭的景象。

“你知道我死之後,會發生什麼?”

任風歌道:“有人葬你,有人哭你,有人罵你。”

瑞王爺似乎很喜歡與他這樣講話,回味了片刻,略搖頭:“這麼多年,等著清算我的人數也數不清。就連禦座上的那位,都巴不得我早點束手就擒,葬進王陵裏。他們在等呢。”

任風歌輕輕撫著略顯毛躁的琴弦,聲音有些飄忽:“……是麼。”

瑞王爺忽然推開扶著他的侍女,略擺手,示意她們退離。瑞王爺道:“先生,我並不願意把你拖入這是非之中。我這一生早已活夠了,如今隻有一件事還放心不下。請你,替我去拜訪一個人吧。”

於是,任風歌在瑞王府第一次聽到了太息公子這個名號。

聽說,太息公子並非隻是一人,而是一位擁有神力的宗族首領所繼承的稱號,代代傳承。這支宗族相傳為神明的後裔,他們每一世都製作棺木,機巧之處為許多能人才匠所豔羨。亡者倘若曝屍荒野,一年化為塵泥,若置於普通棺木,三年化為白骨,若置於太息公子製作的棺槨,則十年完好如初。但即便如此,人們依然懼怕太息公子的出現,因為這意味著這個被選中的家族運勢即將衰落,往往落得滅門的下場。

瑞王爺閉上雙眼,略微歎息:“我沒有見過他,但這三年裏多方查探,已經確知他的確存在於世。如果你幫我辦成這件事,我可以讓山棲堂置身事外,不會有一絲一毫的損傷。”

任風歌幾乎有些不相信耳中所聞:“你相信太息公子有隻手遮天,改朝換代的力量?”

瑞王爺道:“先生……”

那一聲有別於平素略顯傲慢的語調,反而充盈著感傷。

瑞王爺一生沒有求過他別的事,從來都是因賞識而相助,因相知而互相不棄。若幹年前,任風歌還一窮二白,但瑞王爺那時候就是這樣對待他的,許多年來都沒有改變過。他拒絕為王爺的侍妾彈琴,也就沒有彈,他拒絕入宮為樂官,也就沒有入。

瑞王爺道:“今日就不要彈琴了,回去吧。晚些會有人拜入山棲堂,他會幫助你。那個人,他知道許多事,但他自己也是個迷,你不要完全信任他。其它的,我隻能告訴你,每當太息公子將要出現的時候,被選中的人會收到奪魂令。收到這枚令牌的人逃脫不了死去的命運。他是個可怕的人,你要小心。還有……多謝你。”

任風歌看著他的神情,心想王爺是認真的。關於朝政的傳聞,雖然不願意聽,還是有許多傳入了山棲堂素淡幽靜的庭園裏。他的心忽而揪緊,不知道是為了不能獨避風雨外的感歎,還是為了一代梟雄的窮途末路。

安靜的王府中,忽而傳來一陣喧鬧。有女子哭喊的聲音一路從廊下漸行漸響。四五個家丁攔著,攔不住,那女子哭喊到了王爺的寢房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