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舊念(2 / 2)

瑞王爺皺眉,有點站不住了似的,任風歌去扶住他的手臂,讓他坐在臥榻上。

是王爺的側妃,在門外哭訴著,說今日上街市去瞧胭脂水粉,被幾個禁衛軍跟著,不許她同店家講話,也不許她買任何東西。

那還是個很年輕的女人,如果離開了王府,憑著姿色還有可能在剩餘的青春年華中找到依靠的人。

瑞王爺仿佛覺得很難堪,擺脫開任風歌的手,腳步發飄地走到牆邊拔出自己的佩劍。任風歌低喚了一聲,王爺!

王爺沒有聽他的,慢慢走到門口,然後傳來女子的尖叫聲。

若是以往,不會有任何聲音發出來。一劍斜斜地割斷了喉嚨,血是湧出來的,幾個家丁都嚇得麵無人色。瑞王爺看著自己的劍,手略有些顫抖。他低聲對任風歌說:“這劍第一次殺女人。我已辱沒它了。”

任風歌走近他,從他攥著的手裏取過劍來,慢慢地用手巾擦幹淨。任風歌打量著這把劍,道:“它隻是一把劍,並沒有那麼高貴。”

瑞王爺揮了揮手,命令家丁處置那還在微微顫抖的女人,殘存的精神似乎一下子垮了下來。

任風歌把劍重新送回劍鞘,又將掛著劍鞘的銀鏈撥回原來的模樣。他沒有為遲暮的英雄而悲歎,隻是柔聲對他說:“坐下。”

上燈時分,任風歌終於回到山棲堂。因為動劍殺人,瑞王爺一時心緒激動,病情又有所反複。

據醫官說,王爺這病,是很難看見今年冬天的雪了。

冬天麼。任風歌默默地想著,伸手揉了揉額頭。山棲堂這三個字便是那人提的,這館舍、庭中花木、字畫,都有那人的痕跡在裏頭。這三百名弟子,都知道瑞王爺和他們的師父是至交好友,大抵因為這份賞識和舉薦,山棲堂雖然不隸屬於宮廷樂師體係,卻受到與大司樂同等的禮遇對待。

任風歌一時心亂,耳中聽見輕捷的腳步聲,卻沒有回頭。

“師父!”脆生生的少女嗓音,劃破了琴室內的寂靜,“您好晚才回來,我有事要跟您說呢。”

“苓兒。”任風歌收束心神,回過身來,微笑道,“什麼事?”

名叫夏苓的女孩子滿臉稀奇地說,就在一個時辰之前,有個陌生的男人敲了山棲堂後舍的院門,說要借宿。

“他瞧起來很不舒服,可別是有什麼不好的病啊。”夏苓說,似乎為自己的這一發現而很興奮。

“你就這麼放他進來了。”任風歌略有無奈地看著她,“萬一是個壞人呢?”

夏苓笑道:“那還有師父啊。”

一個時辰前,恰好是答應了王爺的請求之時。

任風歌素來喜歡不疾不徐地過日子,這是他唯一的要求,但這一點似乎已經隨著瑞王爺的即將垮台而破碎了。

夏苓蹦蹦跳跳回往自己的屋子後,任風歌親自閉了館門,到弟子習琴的各處琴室走了一回,確定所有的事都安好無恙,才去往後舍的廂房。

碧竹茂密,曲水穿流,隱約的琴聲在這樣的黃昏聽起來特別柔和古舊。任風歌揣著略微忐忑的心情推開廂房的門,緩步繞過檀木屏風,看見了一個背影。

大約是十分年輕的,肩背的線條單薄卻流暢,光滑的豔色緞袍略不合盛夏,但一絲不苟。那人合衣睡著,清秀漂亮的眉眼像一筆寫意的畫,隻是極為虛弱蒼白。

難道是這個人麼……任風歌想。

“的確是我,先生不用再猜了。”那人孱弱的嘴唇卻吐出一句這樣的話語,“您是被王爺寵壞了,做什麼事都畏畏縮縮麼?”

任風歌呆了一呆,望著他:“你怎麼了?”

那人微微睜開雙眼:“我服了毒,不這樣就沒法騙過附近的眼線。任先生,明天開始,山棲堂附近也要戒嚴了。”

“為什麼?”

那人輕笑:“這裏靠近王府啊。在完成王爺托付之前,你不能再回去了。”

任風歌略點頭:“你需要大夫麼?”

那人嘴角微動,沒有回答。

任風歌道:“好吧,你總得告訴我你的名字。”

那人完全睜開淺褐色的眼睛,第一次將目光投向他:“幽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