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蘭醒來時有點發燒,全身已經被擦幹了,而且居然一絲(和諧)不掛。右手重新包紮過,疼痛已然減輕許多。模糊中,他聽到什麼人在屋子外麵爭執。
依稀是在責備:“你不該把他叫來,還弄下水,他身上有傷。”
對方悠然笑語:“我也有傷,被他抓傷了,我從不報恩,但仇一定要報。”
隨後是一聲歎氣,沒人再說話。
幽蘭想起身,一陣頭暈眼花,他想起自己的衣裳昨夜全都弄濕了,現在應該還沒幹,就這麼仰躺著,好半晌才有人進來理他。
任風歌過來探了探他的額頭,然後手腕就被抓住了。
任風歌道:“哎,一醒過來就掐我麼?”他說話中氣足,氣色還不錯,也沒有傷病的痕跡。
幽蘭盯著他,鬆開手,冷淡地道:“你沒有事麼。”
任風歌知道他不痛快了,陪笑著:“讓你擔心了,我本想直接回來,但牧泉說做戲還得做足,我沒想到他會把你給約來。你在發燒,回去得看大夫了。”
幽蘭略翻過身,向著裏麵:“我們倆死都死過一回了,你有什麼事還隻找他商量,完全瞞著我?”
任風歌被他說得有點愧疚,按住他的肩頭。
幽蘭氣道:“我知道我不該來王城,惹出麻煩也會連累你。我不會彈琴,不懂你們那些人的事。也不能,長相你左右。”
“不是的。”任風歌翻過他的身子來,“說什麼呢,我哪裏在意過這些?隻是想讓你安心休養。”
幽蘭抱著被子,又發覺這裏並不是希聲居,還是王城西南的小漁村,這被子不但不香,還有一股陳年怪味,連忙丟開。
他的衣裳還沒有幹,任風歌便解下外衣給他披在身上,道:“孤月在煮薑湯,等一下好了你喝一點,會好受很多。”
幽蘭抱著臂,略略有些瑟縮,任風歌用被子圍住他,親了親他的臉頰:“我原不是有意瞞你,但牧泉事先也沒有告訴我他會這麼做,隻是說要我出城暫避。讓你著急了,是我的錯。”
幽蘭摸摸他的胸膛,確認是毫發無損,嘴裏仍然說著:“你就那麼相信他?他昨天差點要了我的命。”
任風歌摟著他的肩膀,隔了衣衫,還能感覺到光滑的皮膚:“他不會要你的命的,後來他救你上岸了,我已經說過他了,他心不壞,不然用不著花這麼大力氣幫我。”
幽蘭別過臉去:“我不覺得這個人心不壞。”若心眼好,還能趁著人被迷了,順便強抱一下耍流氓?
任風歌略笑:“你就且相信我,等回去把剩下的事情處理了,我請你們兩個吃螃蟹。”
山棲堂的主人被發現送回來後,說自己是被關在一間空屋子裏,每天除了送飯菜的,什麼人也沒見到。青蓮燭辦事黑白兩道通吃,這股不明的力量反而讓意圖改革的一些人不敢輕舉妄動,出於種種考慮,山棲堂受封之事沒有再被提起。
任風歌已經與蕭牧泉長談過,準備以退為進,讓山棲堂穩穩居於司樂坊之下,並策劃與琴部交換幾名學生以示地位平等。蕭牧泉私底下是青蓮燭的貴客,他不像任風歌隻以琴藝立身,做的買賣不帶進山棲堂,隻是人留下了,作為左膀右臂。這消息,漸次在黑道傳開。
這天,嚴玉軒代表任風歌到司樂坊,感謝大司樂大人代山棲堂解決了淮安分會之事,並送去若幹禮物,與攀入司樂坊的兩位淮安琴師略打了照麵。回來時,嚴玉軒身邊多了一個人,居然是江暮天。
江暮天隱晦地說來看看舊日的師弟師妹,其實是擔心任風歌,擔心得不得了。他在司樂坊做事快一年了,憑著圓滑勁和聰明頭腦,已經了解了許多不為人知的底細。一早知道事情不是太常寺這些頑固派做的,然則任風歌的處境實在是岌岌可危。
任風歌此刻正在希聲居後頭打水,新搭好的井架總是不怎麼習慣,費了好大功夫才打上來一桶,還灑出來一些。
任風歌挽著袖,提著水桶轉身,見江暮天站在那,穿尋常衣裳、束樸素發冠,瞧這情形,好像有點手足無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