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樺樹非但枯敗,且是死絕之相,無界土變色發黑,如墨一般,其餘雜草植物也全部枯黃萎靡。
這表示神息山地氣劇變,發生了什麼詭譎之事,但眼下那裏結陣未除,就連幽蘭也沒有辦法進去。
為了這事,幽蘭帶著孤月和一壺秋、半塌蔭花了兩天的時間查看了洞石之天其餘的所有樹木情況,結果與前並無二致。
神息山出了事。
回來後,幽蘭半日沒有言語,坐在淺潭邊的竹躺椅上,抵著眉心默默凝思。這淺潭與地下水源相通,竹樓附近這一片清澈可見其底,再往裏就深不可測,除了打水沒有人會輕易下去。
任風歌找到幽蘭,在背後撫了撫他的頭發。自從幽蘭身邊帶了侍女,梳頭的事就不用他做了,但還是很喜歡這頭發順滑豐盈的觸感,順手摸到,總忍不住再摸一下。
任風歌知道幽蘭出去兩天,回來神色就不對了,問了問,幽蘭說:“我可能……要提前回神息山。”
“發生什麼事了麼?”
幽蘭點頭:“雖然我不確定現在能不能進山,但事情必然已經發生。這裏往神息山一路上的雪還沒有積厚,得趁著北方道路還能通行,趕緊回去。”
任風歌道:“我陪你。”
幽蘭沉默了一會兒,還是歎氣:“你要是願意,就在這裏留到化雪再走,我讓三位老人家照顧你。在這裏過冬天,天氣也暖些,沒有人打擾。”
任風歌道:“你若有事,我可以幫忙。”
幽蘭笑笑:“我的事,你是幫不上忙的。神息山從不允許外人輕易進入,再說,山裏不知怎樣,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回去,你跟著我,會耽誤了山棲堂。”
任風歌道:“我不是幫你處理事情,不管怎樣,我可以留在你身邊。”
幽蘭想了想:“待事情結束,我會馬上讓孤月或者寒煙來一趟告訴你結果。之前我也會不斷寫信給你,讓你知道我的情況。”
“……若我想跟著你呢?”
“我會生氣的。”
幽蘭道:“如果發現你跟著我,我就把你綁住丟回王城。”
任風歌於是不說話了。
幽蘭總是這樣的,一旦決定了的事就用緩和的口氣說,但話裏的意思絕不容他人違拗。不讓不讓不讓,總結起來,基本就是這個意思。任風歌想象自己變成一個球飛回王城,默然無語。
幽蘭摸了摸懷中,摸出一對翠玉龍頭發簪,頭上鑲嵌著渾圓又細巧的淡色珍珠,兩支一模一樣。這是特意讓孤月去挑選的,正好湊著一對,本想拜堂的時候一人一支,說要燒,玉也是不好燒,就留下了。
幽蘭遞了一支簪給任風歌,道:“這東西,經我手不久,不會給你來帶噩運。你留著。”
任風歌接過來,見翠玉通透碧綠,但色澤並不華豔,想是幽蘭知道他習慣樸素,故吩咐如此挑選。任風歌心頭有些不安,把簪收在懷裏,貼心藏著。
幽蘭很快就走了,任風歌留在洞石之天,但他隻多留了一日。
神息山素來沒有外人進入,又封住了山門,其實若是出了事,幾乎可以肯定是內亂。幽蘭身為太息公子,回去之後就是首當其衝,寫信什麼的,相隔遙遙的實在也不是什麼有說服力的法子。
相識已久,他明白幽蘭若拒絕他跟隨,必然是遇到了困難又麻煩的事。他不會武,許多時候無力自保,但他好歹是個男人,保護心愛的人的念頭,每一個男人都會有。
止步不前,這樣的情形他已經遇到過太多次,每一次,仿佛一切都思考停當之後,失去自己最想要的東西。他懦弱太久,耽擱思慮太久,以至於在和幽蘭相識之後,總是能在彼此關懷或者追逐之中感受到沁人心脾的喜悅和快樂。
宛如少年一般的衝動,不斷地在古井般的心田裏撞擊出回聲。幽蘭是他的寶貝,那人沒有太過複雜難懂的心機,不會牽扯到太多有利害關係的人,隻是紅塵中的過客,隱身來去,安靜地躺在他的懷裏。因為這樣的簡單,總能讓他心存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