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幽蘭一樣,鶴雪也喜歡把問題的選擇拋給對方,看似有通融的餘地,實則結果卻是一樣。
“你可以轉身離開這裏,帶著你舍不得殺掉的這個人遠走天涯,不要再管神息山的任何事情。”
“怎麼可以……”幽蘭聲音略顫。
“怎麼不可以?”鶴雪一雙清透的眸子望住他,“少我神息山姬氏一族,這個世界難道會毀滅麼?中原王朝,難道就出不了下一個霸主?人外人,天外天,我不入地獄,自然有人入,千百年困守在此,倦也不倦?”
姬氏一脈傳承自上古,太息公子的使命已經延續了數千年。王朝更迭,分久合而合久分,不論發生什麼事,神息山的息無常閣一直都沉默無聲地隱藏在紅塵深處,代代綿延。無關名、利,隻是責任。
“也許的確會呢……你做太息公子的那些年,這裏又有幾個魂魄力量耗盡消亡了,直到方才還有三百七十二人,現在隻有三百七十一個了。”
鶴雪略冷笑:“你還真是把這事放在心上。我過去從不教你,你卻天生就知道學,再怎麼被嫌棄,也忠心耿耿地給姑姑辦事麼?”
幽蘭全身一顫。
鶴雪輕撫他的臉龐,道:“我以為我死之後,你會離開神息山自在過日子,蝶兒還小,隻要在他長大之前放走這些死鬼,任誰也沒辦法強迫我的兒子繼續做太息公子。”
幽蘭道:“……你對我好,那樣對我,是想叫他們討厭我,好讓我羞愧離開神息山麼?你終究,還是為了你的兒子。”
“不。”
鶴雪注視著他,突然抓緊他的手臂,堅硬僵冷的手指直接掐出了血來:“我和你好了,怎麼還會想要兒子?是你逼我,你想找個遮掩,好跟我永遠就這麼好下去,所以在我酒中下了藥,最後我不得不娶她,這是你做的,你真當我不知道?!”
姬流雲對他做的事,他也對鶴雪做過,那個人現在連魂魄都已經沒有了,而他還在。
幽蘭掙紮了一下,掙紮不開,陰氣侵襲,隻覺得那人的懷抱就像冰窟一般,臨死之前,那個永遠也沒有溫度的冰窟。
“可你有了兒子,不也很高興麼?你有女人服侍了,不也甘之如飴?你哪裏真的愛上我了?你總是離開,自顧自地死了,快半年我才知道,你死了還要讓我繼續被他們罵,原本他們不會知道的,你這就是對我好?”
幽蘭有些激動起來,壓抑著多年的感情在見到那人的亡魂後,開始漸漸克製不住。
“我知道你不願意跟棺材死人打交道,你不願意還不準別人願意麼?你想跟我好,也從來不問我,我根本什麼都不懂就這麼被你拖下去了,你……”他反扣著鶴雪,說到一半,那人忽然壓上來,僵冷的雙唇吻在血肉之軀上,陰陽相衝,直吻得兩人都是全身震顫,一個寒冷徹骨,一個如入火爐。
鶴雪咬著他的嘴唇,低低地道:“我就是要毀了你,毀了神息山的血脈,我娘死在大夫人手上,她還裝得什麼不知道呢。我根本就不想讓蝶兒出生,但你總說你想看看我的兒子會長什麼樣,你很聰明,可是又太愚笨……”
幽蘭打著抖,說不出話。
鶴雪母親的死,他是知道的。那是一年秋天,那女子在穀底迷霧中收集露水,被毒蛇咬了,醫治不及。那片淺灘原不該有蛇,何況是毒蛇。他也知道,大夫人跟鶴雪的母親爭奪過主事的位置,不僅爭位,還爭兒子,大夫人對鶴雪好,拿他當兒子疼,卻從不理會幽蘭。
姬氏一族的孩子,最近幾十年來已經越來越少,大多也都資質不佳,可堪重任的,寥寥無幾。
沒有人說,沒有人查,姬流雲早已下山多年,鶴雪還年少,峰間那些人,則對一個外姓女子提不起興致。鶴雪的母親,就這麼死去了。
“你要報仇,為什麼不直接找她?”
鶴雪冷笑:“我討厭這個地方,討厭這裏的每一個人,單單殺了她,豈不是太過沒趣了?從我救了第一個該入定魂棺的人開始,我就知道今天的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