鶴雪還是摟著他,“可我並不討厭你……做完這件事,我的魂魄也將力量耗盡,我真的要走了。你離開這裏吧,那些亡魂散了就散了,這團煉獄火,看老天讓不讓它燒穿無常殿。”
幽蘭冷得直發顫,還是勉強地說著:“我不能走……不能。”聲音卻也軟了下來,鬼使神差的,說出一句,“你也不要走好不好?”
“你舍不得我麼?我可以帶你一起走,這樣,就沒有人能取冥河之水了,這些孤魂野鬼,走在冥河邊就會滑下去,再也上不來。咱們去那裏,可以永遠在一起,再沒有別人……”鶴雪聲若遊絲地說著,悉悉索索的,開始解幽蘭的雪白衣裳。幽蘭還未來得及回答,突然覺得有人一把扯住了自己腰間的絲絛,往後拖去。
一扯之下,身上猶如被鑿過的冰塊般掉落下許多冰屑,鶴雪想抓他,但竟被燙了似的縮回手。
任風歌一言不發地把幽蘭拉到自己身邊,那人因為右腳還瘸著,搖晃間撐住他的肩膀回頭。
“你……”
任風歌道:“他要殺你。他早不是你哥哥了,他這樣對你,該下地獄!”
“你為什麼……”幽蘭還沒說完,就看到他左掌中有一團濃重的黑氣。
子午嶺後,人鬼不分,就算是太息公子,功體也會被極盛的陰氣所壓製。幽蘭所使的是一股陰柔之力,借四周的陰氣為己所用,但心神動蕩之下,他忘了任風歌身上佩著辟邪的白玉,那玉是寒煙祖先得自姬氏先人,一股勁力貫腦而下,全數被白玉吸收而去。
任風歌不跟鶴雪說話,隻是溫柔地對他道:“我們先出去,看看有沒有別的辦法。”
幽蘭覺得有些頭暈,可能是被鶴雪身上的氣息幹擾著,搖頭。鶴雪冷笑:“我以為是何方神聖,原來不過是個無人之人。”
“別跟他說話。”幽蘭飛快地道。
鶴雪淡淡道:“你們出去也沒用,引魂台的基座馬上就要崩塌了,這裏外圍的法陣隻能支撐一時,法陣一去,亡魂盡散,沒有人執掌陰火守住罅隙,三天之後,就算是始祖複生,也無法阻止幽冥亂世了。”
“一時亂,一時治,這是亙古不變的道理,能就此解脫而去,又何樂而不為呢?大夫人說人生在世有所為,有所不為,我父親卻說,她所不為的,就是我們所為。他要是知道我做了這樣的事,該會很歡喜的吧。”
幽蘭道:“大夫人還說過,丈夫在世當有為,各安天命,才能守得天下太平。她是真心對你說的,你卻沒有聽進去。你父親……你若想告訴他,可以下了冥河去找他。不過,他被我推入了無底深淵,恐怕你隻能在河邊喊上幾聲,也許,他會聽見。”
“……你殺了他?”鶴雪驀然凝視幽蘭,連那雙眼也變得結冰了一般。
“他在世上追求死而複生、長生不老,最後,卻死得比任何人都快。”幽蘭提起右手,掌心消褪不去的傷疤赫然在目,“他不但肉身死去,魂魄也永墮深淵。”
“你們父子倆,骨子裏就是一樣的人,他就是那樣教你的吧?已經擁有了,還想找回丟掉了的。他在後殿豢養了十多個年輕力壯的男人,全都閹了,供他玩樂,還想讓我……永遠留在那裏陪著他。”
幽蘭的口氣略有些奇怪,任風歌聽著,忽然想起了什麼。那片黑紫色的,可疑的疤痕。他悚然心驚。
就在這時,猛然一陣劇烈震動,樹葉簌簌作響,已經靜靜燃燒了數月的煉獄之火,水滴石穿般,即將把已經白熾的引魂台基石崩裂。
幽蘭神色陡變,捏緊了右手。
鶴雪道:“幽蘭,你過來。”
任風歌抓住幽蘭的手:“別去。”
鶴雪略笑,看著任風歌:“你以為你抓住他就可以了麼?要下冥河,沒有我帶著,他會迷路的。”
又道,“你也不用太執著,太息公子神力耗盡之後,下場一個比一個悲慘,守天下太平,能得到什麼報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