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有人來,來的是孤月,懷裏抱著一把琴。是蘭雪。
他和孤月並不能說很相熟,不似羅衣和寒煙,各自說過體己的話。此刻相對著,一顆心緊緊繃住,竟然語塞。
孤月道:“這琴給先生,解你養傷時寂寥。”
“是誰給你的?”
孤月微微抬起眼眸:“前日清理屋子時,大夫人見了問起,我們不好隱瞞。”
任風歌道:“為什麼清理屋子?”
孤月又把目光垂落下去:“閣中家事,先生不用過問。一會兒會有裁縫來給您量體裁衣,您若沒什麼特別的喜好,喜服樣式就由裁縫師傅定奪了。咱們息無常閣,辦喜事不張揚,但也絕不會怠慢。”
孤月看住一張圓凳子,仿佛在對那張凳子說話:“您從今往後住在這裏,想要什麼就跟我們開口,您算是入贅,少不得也要遵循些禮數,聘禮是不用了,拜堂時低新娘子一頭還是要的。閣中雖然遠避塵世,琅嬛台卻有不少外麵毀於戰火的書籍,一年四時,節禮俱備,也不會寂寞。”
孤月道:“先前在洞石之天時,那些事就當做沒有發生過。大家過安生日子要緊,何況事也沒成,東西也都燒了。”
任風歌道:“幽蘭,他……”
話沒說完,就被孤月打斷了:“您現在還來問什麼?還嫌幽蘭公子背後給人嚼的舌頭不夠多?”
任風歌被她堵得心裏發酸,道:“我隻想知道,他還活著麼?”
孤月不答,一貫冷淡的眉目低斂著,睫下竟盈滿了淚光。
“您知道了又怎樣,這世上的情誼,本就比紙還薄。”
但隻這一句,任風歌便知道幽蘭還活著。他頓時放下心來,道:“洞石之天的事,是我對不起他,可我絕沒有要和別人成親的意思。”
孤月望著他:“這話您可不要再說了,您闖進子午嶺,去了連大夫人都不能去的地方,要不是寒煙替你求情,還承認你先前在西北時,就已經跟她成了好事,你現在項上人頭早就不保。”
“……”想要否認,又把話咬住了。寒煙連清白都搭上了,隻為救他一條命,難道能就這麼否認麼?但不否認,心中卻又不禁覺得酸苦。
孤月不再看他,略收斂了聲音。
“大夫人進去時,您就躺在三岔路口,幽蘭公子兩天後才出來,給遮住了模樣,我在後麵也沒瞧見,隻聽見前頭的人驚叫。現在他在大夫人的住處,由大夫人親自照顧。再多的,我也不知道了。”
蘭雪琴,該是碰都沒有被碰過,雖然擦拭得很幹淨,但稍微一彈,所有的音都走出了半個徽去。
這是幽蘭放在自己臥室的琴,除了他沒有人會去彈,而他也不會彈。任風歌調著弦,調著調著,手停下來,一發呆就是一個時辰。
他試過出去,一來有阻攔,二來不認得曲折複雜的索道通往何處,向往來服侍的家奴打探,隻言片語拚拚湊湊,他知道幽蘭現在很不好。
隱居在峰下迷穀中的醫者一直在姬白花處,靈丹妙藥像泥巴一樣送進去,但從未聽見傳出過什麼好消息。他知道了神息山不僅僅隻有姬白花一位長者,迷霧中,峰巒間,姬氏家族還有一些人,他們不會常露麵,隻有新一任的太息公子出現時,才會出來相聚,審視神息山未來的頂梁者。
而新一任的太息公子,已經出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