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叫雷奧納多。”她說。
“就是作證的那個大力士嗎?”
“正是。再瞧這張——我的丈夫。”
這張臉醜陋至極,具有強大可怕的野性。可以想像這個人生前的無恥、惡毒、野蠻。
“先生們,這兩張照片可以幫助你們了解我的經曆。我是一個出身貧寒的馬戲演員,10歲以前已經能表演跳圈了。我還沒有長大時,這個男人就瘋狂地愛上我了,我很不幸地成為他的妻子。從那一刻起,我就一直生活在地獄的底層,他就是百般虐待、折磨我的魔鬼,馬戲班的人對此無人不曉。大家都非常憐惜我,也非常憎惡他,但誰也無能為力,大家都怕她。他喝醉時就像一個凶狠的殺人犯。由於他的惡行導致許多優秀的演員離我們而去,馬戲班開始走向下坡路。全靠雷奧納多和我,加上小格裏格斯那個醜角,才把班子勉強維持下來。
後來雷奧納多有意接近我,他的外表很英俊,但時至今日我才見識到他那優美身軀內潛藏著的卑怯,即使這樣,與我丈夫相比,他仍然是天使。他可憐我,幫助我,後來我們之間產生了愛情,我多年來對這種愛情夢寐以求。但我丈夫卻對我們有所察覺。他雖然殘暴,卻懼怕雷奧納多。他開始用折磨進行報複,有一天夜裏我喊叫得太淒慘了,雷奧納多在我們篷車門口出現了,險些釀成悲劇。事後我倆覺得應該讓我丈夫去死。
那個辦法是雷奧納多想出來了的,我們做了一個棒子——是雷奧納多做的,他在頭上安上五根長鋼釘。尖端朝外,正像獅爪的形狀。我們打算用這棒子打死我丈夫,再放出獅子來,造成獅子抓死他的假象。
那天我跟我丈夫照例去喂獅子時,雷奧納多事先隱藏在我們必經的大篷車的拐角上。他的動作太慢,我們已經過去了,他還沒有動手。但他偷偷跟在了我們背後,接著我聽見棒子擊裂我丈夫頭骨的聲音。一聽見這聲音,我的心興奮地加快了跳動。我衝到籠子前把門閂打開,獅子就跳出來,它聞到人血的味道立刻就撲到我身上。如果雷奧納多當時跑上來用那棒子猛擊獅子,也許會把它嚇退。但他已經嚇破了膽。我聽見他嚇得大叫,後來看見他轉身逃走。這時獅子對著我的臉咬了下去。我的尖聲呼救驚動了全營的人,後來才知道是雷奧納多、格裏格斯,還有別人,把我從獅子爪下拉走。這就是我最後的記憶,事情過去後我就用麵紗遮蓋住臉,不讓任何人看見,找一個沒有熟人能找到的地方隱居下來。我就像一隻可憐的受傷的動物爬回到它的洞裏去孤獨地了卻一生。”
聽完這位婦女不幸的經曆,我們沉默了很久。福爾摩斯伸出他那長長的胳臂握了握她的手,表現出他那難得的深深的同情。
“可憐的姑娘!”他說道,“來世是有報應的,否則這世界就是一場殘忍的遊戲。雷奧納多這個人後來如何?”
“我再也沒有看見或聽說過他。但一個女人的愛不是說想放下就能放下的。當我在獅子爪下的生命可危時,他背棄了我,在我最需要他的關懷與安慰時,他離我而去,即使如此,我還是不忍心讓他死。”
“他現在死了嗎?”
“上個月我從報紙上得知他在馬加特附近遊泳時溺水而死。”
“那個五爪棒他是怎麼處理掉的?”
“我也不知道,福爾摩斯先生,也許他把它丟在營地附近的深水潭中了吧。”
“這些說出來關係也不大了,畢竟案子早已了結了。”
“是的,”女人說,“已經結案了。”
我們剛要告辭,福爾摩斯好像想起什麼似的,突然轉過身來對她說:
“你的生命不隻屬於你自己,”他說。“你沒有權利自殺。”
“難道它的存在還有什麼意義嗎?”
“在一個缺乏耐心的世界裏,堅強而忍受著痛苦,這本身就是最為寶貴的。”
她的回答是駭人的,她一把扯掉麵紗,走到有光線的地方來。
“你能受得了嗎?”她說。
臉已經被毀掉,在那已經爛掉的臉底,一雙活潑而美麗的黃眼睛透出悲哀的光芒,對比之下顯得更加可怕。我們默默離開了這間屋子。
兩天以後,我去拜訪老朋友,他洋洋得意地用手指了指壁爐架上的一個藍色小瓶。瓶上有一張紅簽,標有劇毒字樣。打開瓶蓋,我聞到一股杏仁甜味兒。
“是氫氰酸?”我說。
“不錯,是郵過來的,紙條上寫著:我聽從你的忠告,把誘惑我的東西寄給你。這就是這位勇敢的女人的答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