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摸到門邊,伸手在牆上摸索了一下,打開了開關。暈黃的光線一下子驅散了黑暗,林紅一顆緊繃的心才稍稍放鬆了些。她轉身想再回到床上躺下,驀然間,她的頭皮發麻,汗毛如受驚的刺蝟般根根豎起,一股腥鹹的味道湧到嘴邊,恐怖讓她有了想嘔吐的衝動。
在她的床上,仰麵朝天躺著一個嬰兒。
——死嬰。
這具死嬰的屍體顯然也被做成了標本,渾身泛著種邪惡的死灰顏色。它的眼睛緊閉,身上的皺紋被伏爾馬林浸泡時間過久,已經有些膨脹。
它跟羅成死後留在現場的那具嬰兒標本幾乎一模一樣。
林紅恐懼地踉蹌後退,那嬰兒標本好似有魔力的一般,讓她的目光再也不能移動分毫。林紅全身的血液都似被寒冰凝固了,那些寒意讓她的嘴唇開始顫動。奔湧到喉頭的力量又往上湧,林紅知道自己再也控製不住。
她轉身拉開房門逃了出去,她直奔衛生間,趴在馬桶上開始嘔吐。
她已經迷失在現實與虛幻之間了。
到底哪些才是真的,哪些發生在夢裏?
如果這是一場噩夢,究竟什麼時候才能真正醒來?
林紅吐到胃裏一片虛空,吐到滿嘴都是苦澀的滋味。淚水流了出來,和那些嘔吐的穢物一塊沾滿她的臉頰。那種極度恐懼讓她有了被淘空的感覺。
不知道嘔吐了多長時間,她再吐不出任何一點東西。她雙手撐著馬桶站起來,蹣跚地移到麵池旁。她把頭伸到水龍頭下麵,胡亂在臉上抹了幾把,然後抬起頭來,盯著鏡中的自己。
她已經被折磨得不成人樣。那削瘦的臉頰,煞白的膚色,深陷發黑的眼圈,幹裂的嘴唇,哪裏還有一點昔日的美麗。
鏡中的人影已經變得恍惚,林紅使勁搖頭,發上的水珠向四處飛濺。鏡子上麵還有一些鮮紅的顏色,林紅疑惑地想,難道又有什麼事情要發生了?
她勉力讓自己定下心神,這才看到鏡子的邊緣有兩行字,字體鮮紅,像是用鮮血寫成。
如果不是心神恍惚,她站在鏡前第一眼就應該看到。
那兩行字顯然不是林紅留下的,但這家裏,除了她,便再沒有了別人。林紅大駭,但恐懼已到了極處,再加上一些反倒是無關緊要的事了。
那鏡子上的兩行字是:
在孩子們出發的地方
父親在永遠地守望
字的內容遠沒有字本身那麼恐怖,林紅在恍惚之中也不可能領會這兩行字裏包含的深意。她呆呆地盯著鮮豔的文字,心頭已經變得一片空白,沒有了思想,沒有了意識。
而忽然間,她聽到身後有些輕微的腳步聲。她驀然轉身,用恐懼且仇恨的目光盯著門的方向。過了半天,什麼都沒有,屋裏一片寂靜。那些腳步聲也許僅僅是她的幻覺。
林紅現在根本就不敢再相信自己的判斷,她是個分不清現實與虛幻的女人。
她緩緩轉過身來,想再看一眼鏡子上的字跡,卻一眼看到自己的身後,站著一個穿雨衣的男人。
她全身立刻變得僵硬,不能動,也不敢動。
她還是麵向著鏡子,看到穿雨衣的男人已經緩緩向她靠近。當一隻手輕輕地搭在她的肩上時,她眼前一黑,身子軟軟地倒了下去。
她實在不該在這時暈過去的,這樣,她便錯過了與穿雨衣的男人麵對的機會。但這時候暈過去也許是件好事情,因為她實在不知道穿雨衣的男人到底要幹什麼。她昏倒之前最後一個念頭,就是這穿雨衣的男人要像殺死羅成那樣結束她的生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