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母親已經變老(1 / 2)

雁丹

攙扶著母親走上醫院的樓梯時,我突然發現,母親竟然是這樣的瘦小。幾十年的勞作,已經壓彎了她的脊背;老年類風濕的侵襲,又使她的雙腿也有些彎曲,靠在我的身邊,母親已不及我的肩頭高。

雖然上樓梯頗為吃力,但她還是不太願意接受我的攙扶,自己努力向上走。她集中精力看著前麵,張開雙手,先把右腿邁上一級,然後全身重心向上移,接著再讓常年疼痛的左腿艱難地跟上去,隨後直一下腰,再用重複的動作走向新的一級。

我張開雙手,像當年母親張開雙手護我蹣跚學步那樣護著母親兩步一級兩步一級慢慢地登上樓梯。

那一刻,我真真切切地感到,母親確實是老了。母親再不是當年參加生產隊勞動,在黃土地上揮汗如雨的母親了;母親再不是獨自操持責任田,秋天把豐收搬回家的母親了;母親也不是進城為我帶孩子,收拾院子、整理花草的母親了。母親已經變老,已是風燭殘年的母親了。

我的父親是一位教師,一直在外地教書。幾十年裏調過幾個地方,但都離家比較遠。我們小的時候就圍繞在母親的身邊。

母親出身農家,沒有上過學,是種地的好手。白天她參加生產隊的勞動,抽空料理自家的自留地,夜晚坐在煤油燈下為我們縫縫補補,晨光熹微中還要碾米磨麵,裏裏外外忙得幾乎沒有好好休息過一天。

後來,我們兄妹三人陸續離家到外地去上學,參加工作,隻有母親還堅守在村中那座老宅裏,堅守在家鄉的黃土地上。農村實行大包幹後,母親獨自料理的責任田裏長著村中最好的莊稼。

我們是遠飛的小鳥,母親為我們守著巢;我們是漂泊的船,母親為我們守著一個溫暖的港灣。

三十多年前,我大概10歲左右的時候,算是幫母親勞動,到自留地裏刨土豆。回家時,母親背一大口袋土豆,我出於男孩子的自尊與倔強,堅持要背滿一小筐。無奈山路崎嶇遙遠,我在路上兩次走不動,不得不兩次將自己筐裏的土豆轉移到母親的口袋裏。

回到家,我把自己筐裏的土豆倒在院中,就那麼幾個,一眼就能數得清,我羞澀而又沮喪。母親看出了我的心思,笑著說:“你慢慢就會長大的,大了就好了。”

十幾年前,父親退休,母親也進了城。母親種了大半輩子地,雙手總是閑不下來。她找來一些盆子和廢塑料桶,還有三個紙箱子,裏麵裝上黃土,又托鄉下的親戚運來羊糞,栽種起了花草。

於是春夏秋三季,我家滿院是花紅葉綠,充滿生機。

現在想,母親今年的變化確實很大。母親的頭發前些年已經花白,今年更是變得毫無光澤、幹枯憔悴,眼神也遲鈍了許多。前幾年還能吃一點水果,今年是借助小刀也吃不動了。偶爾吃半個橘子,還得先在灶台上把它溫上半天。

一天中午,母親有點憂傷地告訴我,上午不知怎麼就讓花盆給絆倒了,好半天才站起來。我吃一驚,再仔細盤問,所幸無大礙。再看花草,明顯不如往年那般精神了。

母親曾在黃土地上播種收獲過無數的瓜果和豆子,但現在,她已咬不動一顆豆子,麵對案板上的一個老倭瓜,她手舉著菜刀,也已是力不從心了。母親不識字,一直聽不懂普通話,看電視也隻能看個大概,最愛看的是動物世界和戲曲節目。

盡管看不懂多少,但在前幾年,晚上總還要和父親坐在電視機前看上好半天。而今年,電視機前隻有父親一個人在堅守了。

母親不看電視了,她說一來是看不清了,二來是不能長坐了。她躺到床上休息去了。

從小吃母親的飯長大,對母親做出的味道是再熟悉不過。但今年秋天的一個中午,我回到母親的廚房,卻聞到一種豬油沒炒好的腥味,特別的濃。我吸著鼻子問:“什麼味道?不好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