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的雨水連成一片,與屋簷、大地、樹木相連,仿佛將窗外的一切都拖入茫茫的白色之中。
水聲嘩嘩,振聾發聵。
屋內卻是一派靜謐和諧的景象。
祁翟盤膝坐在榻上,聚精會神地煮著茶。
塔布側坐在他的身後,眼睛時不時地瞟到何容錦身上。
何容錦是四人中最悠閑的一個,因為他在打瞌睡。
祁翟拿起一撮鹽撒進茶碗裏,然後拎起茶壺,一點點地斟上。
“好香。”塔布說了一句,卻被祁翟瞪了一眼。祁翟轉頭去看闕舒。
闕舒從進門開始,眼睛就沒有從何容錦身上離開過,不過此時此刻他的眼眸中卻滿是怒火。攥緊的拳頭自他坐下起便不曾鬆開。
“王?”祁翟極小聲地呼喚道。
闕舒突然抬手揮落手邊的銅壺。
銅壺落在地上,發出重重的咚咚聲,每一下都敲在在場每個人的心裏。
塔布一下子彈起,垂手站在祁翟身側,大氣都不敢喘一聲。
何容錦卻仍在“沉睡”。
祁翟看看他,又看看闕舒,從榻上下來,衝塔布使了個眼色,兩人悄悄退出門外,順手關上了門。
“赫骨。”闕舒惡狠狠地將這兩個從唇齒到心底都縈繞數年的字喊了出來。
這麼多年來,他為他神魂顛倒,為他日夜思念,而那個被思念的人卻在異國怡然自得地與別人親熱。羞辱、憤怒、厭惡和絕望一起撕扯著他的身軀,想要將他四分五裂。理智的弦錚錚作響,做出最後的警告。
若說收到托赤書信知道他下落那一刻是他一生中最快活的時候,那麼,看到他與別人在夜間說著綿綿情話便是他一生中最狼狽最憤怒的時刻。
他為他放下所有,而對方卻放下了他!
殺意縈繞於懷。
這一刻,他恨不得那個讓他魂牽夢縈的赫骨已經死在了西羌,死在了他的帳中,死在了傳言中。若是這樣,他後半生會活在思念和悔恨之中,好過活在對他的憎恨之中。
“我叫何容錦。”何容錦睜開眼睛,好似看著天花板,又好似什麼都沒看。
闕舒道:“為突厥小可汗而重生的何容錦?”嫉妒啃噬著他的心,像一條毒蛇,讓他身中劇毒,不可自拔。
何容錦慢慢地低下頭,轉動輪椅。
闕舒一個箭步上前,按住了椅背。
何容錦道:“如果我是你,我就會放手。”
“你不是我。”闕舒的手指猛然縮緊,幾乎要將椅背上的木條扯下來,“我不會放手。”
何容錦雙掌在輪椅的扶手上一拍,飛身抓住立於牆角的傘,然後一個空翻躍出窗外。
“將軍!”
祁翟和塔布跑出來。
塔布緊張地擋在何容錦身前。
何容錦靠著牆,單腿立著,眼睛冷漠地掃過兩個人,看向那片茫茫水幕。
闕舒推著輪椅出來,“你回去的時候不見了輪椅,怎麼向確珠交代?”
何容錦沒說話。
闕舒道:“坐吧。”他的怒火似乎已經沉澱下來,他的理智似乎已經回到原地。
何容錦看了他一眼,翻身坐回輪椅上。
闕舒突然按住他的肩膀,慢慢地低下頭,“來西羌之前,尼克斯力意圖行刺本王。”
何容錦沒有任何反應。
“你不問結果?”
“既然你站在這裏,就說明你沒死。”何容錦淡然道。
闕舒道:“你為何不問他死了沒有?”
何容錦道:“他若不想死,便不會死。”
闕舒道:“你這麼篤定?”
何容錦推動輪子。
這次闕舒沒有阻攔,爽快地鬆開雙手。他看著那個支起傘,與輪椅一起慢慢沒入雨幕中的身影,緩緩道:“以前中原有皇帝為博美人一笑,烽火戲諸侯。很快,就會有一個西羌王為博將軍回頭,兵戎見突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