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明知是羅網,他何苦讓自己落進去?
何容錦定定地望著祁翟,心中天人交戰。
祁翟靜待在門口,如老僧入定一般。
終究,何容錦將輪椅倒退一尺,讓出一條路來。
祁翟抬腳邁入門中,反手正要關門,卻被何容錦按住了。“事無不可對人言,使節何需掩門避人耳目?”
祁翟嗬嗬一笑,鬆開按著門的手道:“我是怕夜間風寒,令總管受涼。”
何容錦道:“使節隻是逗留片刻,如何會受涼?”
祁翟不再做口舌之爭,笑著在桌邊坐下來道:“總管日裏可見過一封信?”
他此問極其多餘,因為那封信正攤在他麵前的書中。
何容錦慢慢地將輪椅推到桌邊,將書往他麵前輕輕一挪道:“請使節日後好生看管自己的東西。”
祁翟將信拿過來收入懷中,壓低聲音道:“將軍當知祁翟此行的目的。”
何容錦舔了舔幹澀的嘴唇,隻一會兒工夫沒喝酒,肚子裏的饞蟲就忍不住跑了出來。讓解下葫蘆,仰頭喝了一口,含在嘴裏,仿佛品酒一般,一點點地咽了下去。
祁翟道:“閔敏王與突厥關係非凡一般。於突厥而言,西羌若在閔敏王手中,顯然更有利於突厥邊境的安寧。”
何容錦道:“原來在祁翟大人眼中,渾魂王也是個逞凶鬥狠的好戰之徒。”
祁翟道:“渾魂王雄才大略,能征善戰,縱然他無入侵之意,也難令突厥可汗安枕啊。”
何容錦道:“突厥可汗並非無能之輩。確珠小可汗、阿力普特勤以及密加葉護皆善用兵,突厥部落眾多,土地廣袤,雙方若真的兵戎相見,誰勝誰負還是未知之數。”
祁翟道:“多謝將軍提醒。將軍說的這些我又何嚐不知,可是王之為人將軍再清楚不過。他既然涉險入突厥,又怎肯空手而歸?”
何容錦道:“此事自然由祁翟大人來煩惱。”
祁翟道:“天下間若還有一個人能左右王的決定,非將軍莫屬。”
何容錦將輪椅往後連著推了好幾下,淡然道:“那你便去找那位將軍吧。使節,請!”
祁翟輕輕地拍了拍懷中信道:“閔敏王為人你我最是清楚。身在逆境,他懦弱無能,事事唯唯諾諾,隻要不讓他以身涉險,他一切都言聽計從。但若身在順境,他便急功好利,剛愎自用,事事爭先。如此為人,莫說做西羌之王,即便是一方守將也令人難安!將軍你真要眼睜睜地看著我西羌國落入此人之手?”
何容錦道:“我若是你,便會將這些說辭悉數轉告你們的王。”
祁翟苦笑道:“若是王肯聽,我又何必舍近求遠。”
何容錦道:“身為小可汗府總管,我愛莫能助。”
祁翟道:“王在此多留一天,便多一天危險。將軍若要改變主意,還請盡早。”他說完,也不等何容錦反駁,就抱了抱拳,自覺地邁出門檻,還順手幫他關上了門。
門與門框清脆的碰了一下,一室的光便盡數留在房中。
何容錦望著桌上安靜燃燒的燭台,眉頭微微皺起。
莫非……
閔敏王真的未死?
他閉上眼睛,依稀想起那個人的音容相貌。其實閔敏王並沒有祁翟說得那般不堪,至少他曾經視他如手足,吃喝用度,衣食住行,無一不是比照異姓王。甚至在渾魂王剛剛舉兵、情況還未那麼壞時,他信誓旦旦地與他約定,若是打敗了渾魂王之後,他便正式冊封他為異姓王。
可惜……那一切都漸漸湮沒在後麵一連串的壞消息中。
何容錦猛然睜開眼睛,強行將自己從那個意氣風發的赫骨中拔出來。手指觸摸到葫蘆光滑的表麵,他拿起葫蘆,靜靜地喝著酒。
當年的赫骨不喝酒,怕貪杯誤事,並嚴令軍中禁酒,任何人若被他聞到一丁點的酒味,即刻二十大棍,即便是閔敏王求情也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