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穆郎恢複得不錯,坐著輪椅可以到院子裏歇息。連譽抱著他坐在林蔭下的吊椅上。院子裏種滿了喬木,椰樹、檳榔樹,還有漂亮的火焰樹將別墅式的醫院掩在樹林間。樹葉隨微風輕輕搖動,陽光透過層層樹葉照耀在兩人身上。吊椅輕輕搖晃著,穆郎窩在連譽懷裏閉著眼睛,享受這片刻溫馨。
聽到腳步聲走到身前,穆郎睜開眼睛,常力站在連譽身邊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風吹得胳膊有些涼,我先回去好不好?”穆郎起身要離開,卻被連譽摟緊。看連譽不想讓穆郎回避,常力有些為難,半晌說:“老爺子要見你。”
連譽的臉冷下來,稍停,揉了揉穆郎的頭發,笑說:“今天天氣不錯,我帶你出去走走。”
……
車開了很久,道路顛簸,穆郎靠緊了連譽依偎在他身旁。從上了車,連譽就沒說過一句話,開車的唐赫不敢說話,常力也閉緊嘴。
車子停下,下了車看到紅色的圍牆,牆頭上累累的花盛開,碧蔥的樹冠聳立,兩扇鐵門緊閉,門口停了一輛黑色的轎車和幾輛軍用悍馬,兩排士兵站得筆直。大門敞開,穆郎跟在連譽身後往大門走,轉身看常力和唐赫並沒有跟上來,他猶豫了一下停住腳,連譽察覺,轉身說:“你跟著我。”
他一向說一不二,穆郎又聽話慣了,他也不怕別人想為什麼親信都不能進來,卻讓他跟上。
進了大門,一條小路,兩邊碧綠的喬木纏繞著蔓藤,鮮花怒放,曲折通幽,幾個轉彎便有柳暗花明的感覺展現在眼前。連譽帶著穆郎繞到屋後,來到一間花房前。花房裏養著各種奇花異草,穆郎脫口而出:“這裏怎麼會有這麼多珍本蘭花?”
連譽看了他一眼,微笑說:“你倒識貨,不能說世界上蘭花的名貴品種這裏都有了,也差不多,隨便一本都是萬金難求的。”
正說著,裏麵走出來一個老人,見了連譽眼睛一亮,驚喜地喊道:“小少爺,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連譽笑著走上前:“聰叔,你還是老樣子,除了睡覺、吃飯就是在這花房裏。”
聰叔在圍裙上擦著手,很是激動,說:“真好真好,今天什麼好日子,先生來了,小少爺也回來了。”
連譽笑得有些牽強,說:“聰叔,我到別處轉轉。”他強拉著穆郎走了,聰叔還在後麵小少爺長、小少爺短不知道說些什麼。
連譽拉著穆郎走在小徑上,用手撫摸著路過的一切。院裏看完到了樓上,站在房間門口,連譽深深舒了一口氣,走進。房間垂著淡紫色的紗幔,隨風搖曳,家具擺設還是老樣子,紫檀描金床上還鋪著細羽軟緞床罩,玉骨輕紗雙蝶團扇綴著黃色的流蘇垂在貴妃榻上。幾上的書別著雕花芙蓉扣的青銅書簽。一切還是老樣子,仿佛母親隻是去了庭院欣賞蘭花。
連譽看著紫檀描金床,想起母親躺在那裏,容顏消瘦,隻有眼眸光華流動,手腕瘦骨伶仃,紅線係著的玉蟬幾乎要脫落,拉著年少的自己微笑,說出最後一句話:“阿譽,你別恨他。就這樣,很好。”
連譽脊背挺得筆直卻忍不住低頭,悲鳴陣陣湧上心頭,良久轉身對穆郎一笑,說:“走吧。”穆郎見慣了他人前時的冷眉峻目,背人時的肆揚跳脫,卻從沒見他笑得這麼苦。
客廳門外站著一個男人,穿著便裝肩端腰挺,一看就是多年軍旅養成的氣質,衝走近的連譽點頭說:“阿譽,你來了。”
“年叔。”連譽走上前擁抱年繼軒。連譽打心底裏敬重他,這個男人從小對自己嗬護關愛,那個人應該做的事,卻都是年繼軒在做,當年他去救被劫持的自己,一個人、一條槍,來去自如笑傲群雄,何等的氣概。歲月不饒人,原先的英挺青年也斑白了兩鬢。
年繼軒慈愛地看著連譽,說:“將軍等你很久了,進去吧。”連譽往前走了兩步,發覺穆郎並沒有跟上,回身衝穆郎伸出右手,溫柔一笑。穆郎在年繼軒略有些詫異的注視中握住連譽的手。兩個人十指緊扣,掌心互相溫暖著。
窗口一個男人負手而立,聽見他們進門,緩緩轉身,對連譽說:“你頭一次帶人回這裏。”
男人看上去剛過不惑,身材修長,穿著竹簡布長衫,容顏清雋消瘦,隻有眉間深深的皺紋泄露了他的年紀。他的眼神雖沒有連譽犀利卻氣勢逼人,穆郎對上他的目光,感覺有千鈞之勢壓來,忙垂下眼簾低頭靠近連譽。
連譽目光冰冷,直視他,從齒縫中擠出字來:“有話就說吧,我很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