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六、
“老大!”
奇揚驚呼一聲推開瓦哲隱士向連譽撲過去,想要擋在他身前,身體卻被一道無形的牆壁阻擋。
連譽眼睜睜地看著子彈飛來,甚至能感覺到額前的發被它飛出的力量拂動。從沒有這麼接近死亡,一瞬間,腦海中一片空白,心跳也仿佛停止。
子彈在連譽眉心前一寸處停住。彈頭和彈殼外包的黃銅慢慢剝起一片片綻開,如佛前蓮花。蓮花中深色的火藥撒落,被風吹散了無痕跡。
陽台上的人再一次離開,留下滿目陽光。“當”一聲脆響,怔住的連譽緩緩低頭,不敢置信地俯身撿起地上那枚蓮花樣的子彈。真實地握在手中,人力無法造就的精致與美麗。
年輕的隱士瓦哲回過神來,急忙跑了。嚇出一身冷汗的奇揚呆若木雞,連譽看著掌心的蓮花,輕聲說:“奇揚,你說……如果我帶一支軍隊來,他能擋得住多少子彈?”奇揚無法回答,連譽已經有了答案,身在這裏的自己麵對的是無法抵禦的強大。
連譽站在這裏,一籌莫展,軟的已經不行,硬的也不可能。他從小到大第一次感到自己這麼的無能,什麼辦法也想不出來,什麼也做不了。他呆呆地站在那裏,直到莫言找過來。這才打起精神笑說:“我約了這裏的金摩隱士,他要我留下有些事和我談,你和小唐、奇揚先回城裏,我這邊一結束了馬上去找你們。”
莫言不肯,疑惑地看著他,連譽哄著他讓小唐和奇揚把他拖走了,臨走連譽又叫住小唐說,無論如何都要拖住莫言,要陪他好好玩,不能讓他起疑心,隻等著自己去找他們,小唐不放心要留下來,被連譽轟走了。
整個院子又安靜起來,隻有風聲鳥語。風吹著白雲在頭頂飄過,連譽慢慢屈膝“撲通”一聲跪在樓前,大喊一聲:“好,是我的錯,你們說求佛有用,那我就跪在這裏,直到你肯見我!”
夜很深了,莫言怎麼也睡不著,反複想著連譽臨走時的表情,他的眼睛含著哀傷一直浮現在眼前。莫言做著噩夢直到天亮。
清早唐赫就來敲門,笑嘻嘻地進來說:“我問了,今天恰好是集市,走,咱們去逛逛,不能白來一趟,總得買點兒特產回去。”莫言不好意思拒絕他,跟著出門。
集市上很熱鬧,頭頂甕罐的女人走來走去,每個人麵前都擺著方布,放些特產和日用品,仍保留著古老的以物易物的習慣。唐赫看中了一些手工製作的飾品,拉著奇揚仔細挑選,莫言靜靜地站在一旁,心想,不知道大叔現在在做什麼。
……
跪在這裏看天上的星星,居然一片片,一堆堆,閃亮得像黑絲絨上的鑽石。夜居然這麼冷,寺院隱入黑暗中模糊不清。膝蓋有些酸痛,連譽有種感覺,那個人在注視著他。他把腰挺得筆直,看著樹葉搖動,看著天逐漸亮了。
影子一點點從長到短,從短到長,連譽隻是想著莫言。又是一夜,膝蓋以下沒了知覺。連譽的嗓子幹幹地癢,胸口和肩膀上的傷疼得厲害。夜晚的風吹透衣衫,人像是□□待風幹的羔羊。呼嘯的風像是一曲淒涼的歌,讓人肝腸寸斷。
一片落葉隨風飄落,葉子上脈絡鮮明,鋸齒葉邊上的絨毛,像莫言耳朵上的絨毛。連譽手撐在身旁,想伸手拿起葉子卻沒有力氣。鼻腔裏澀得發疼,喉嚨火燒一樣。他輕聲咳起來,牽動著傷口錐心刺骨,想起那個小孩兒在自己懷裏哭鼻子的模樣。
漸漸耳中隔絕了聲音,尖銳的風聲遠去。身邊漆黑一團,眼睛看不見。想看星星卻抬不起頭。呼吸被塵土阻礙,空氣漸漸稀薄,什麼也嗅不到。整個人與世隔絕陷入死寂中,隻有耳膜鼓動。他想起穆郎離別時的回眸一笑,心蕩神馳。
他低笑,聲音在喉嚨裏嘶啞,不服輸地說:“我說過,會跪到你肯見我為止。”“撲通”一聲,他歪倒在地上,點綴著星星的夜幕近在咫尺,那閃爍的星星就像莫言明亮的眼睛……
莫言翻來覆去一整夜睡不著,隻好坐在窗台上看星星。自言自語說:“已經過了四天,不知道大叔在幹什麼,他傷還沒養好就急著出來,說來玩兒的,來了就把我一個人扔在這裏,搞什麼鬼。這個破地方有什麼好談的,就算是販賣文物也用不了這麼長時間嘛。”
忽然,他心口一疼忙用手按住。靜靜坐了片刻,莫名地惶恐,心裏有種不好的預感,他忍不住跑出去敲開唐赫的房門,問唐赫大叔到底在幹什麼,唐赫支支吾吾說不清楚。莫言抿著唇說:“那咱們就去找他。”
唐赫安慰他說:“你別亂跑,不是讓你等著嘛,說不定他去了別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