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麵播報本台最新收到的新聞,位於老城區的一座居民樓今天上午突發大火。截至目前,火災至少造成2人死亡,12人受傷,上百人緊急疏散。據記者了解,火災發生時先是傳出疑似爆炸的巨響,然後大火瞬間蔓延。有目擊者稱,爆炸最先發生在居民樓的二樓,隨後火勢快速蔓延,由於房屋老舊,許多老年居民來不及撤離從而被困樓中。經過消防官兵3個多小時的奮戰,火勢已被控製,現正搜尋被困人員……”
收音機裏傳來播音員冷靜專業的播報,中間夾雜著火災現場嘈雜的背景聲和消防警笛的嘯叫。
韓鎮站在人群裏,臉色蒼白,麵前那座被大火焚燒得焦黑一片的樓房似乎成了一個扭曲的巨大怪獸。其中,被焚燒得最嚴重的部位,正是爆炸起火的二樓,正是韓鎮和奶奶住的樓下。
警察拉起了警戒線,許多居住在此的居民被擋在外麵,有些家人被困的居民哭喊著試圖衝進火場,但都被死死擋住。韓鎮隻是呆呆看著進進出出的消防員,以及時不時被抬出的傷員。
韓鎮覺得喉頭發癢,胸口被一團巨大的棉花填滿,讓人難以呼吸。奶奶行動不便,已經不知多久沒有出過房門。如今自己不在,她更加不可能離開屋子,更何況,大火還是從樓下開始。
一個消防隊的領導開始安排受災群眾的接待,幾十個情緒激動的居民被引導著去一邊登記等候。韓鎮機械地跟在人群後麵,聽著消防官兵的情況介紹。對於大家關心的傷亡情況,消防員們隻說大多數居民都被送往醫院救治,沒有公布具體傷亡數字。凡是居住在這棟樓的住戶,都要逐戶登記。確認身份的傷員,可以直接乘坐政府安排的車輛前往醫院探望,其他人員還要繼續等待。
輪到韓鎮時,他報出房號,登記的消防戰士明顯一愣,抬起頭看到還穿著校服的韓鎮,眼中流露出同情和不忍。韓鎮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但聲音仍是緩慢而顫抖:“我家就奶奶和我。”
消防戰士頓了一下,道:“你的父母或者其他親戚呢?最好通知他們一聲。”
“沒了。”韓鎮的心一片冰冷。
“你家在火災中心,你要有心理準備。”戰士語氣沉重。
韓鎮身後站著的一個中年大媽“啊”地尖叫起來,手捧著胸口向後倒去,她的家人立即手忙腳亂地救護。韓鎮認識這個大媽,家住在樓下的對門,也是這次火災最中心的位置。他朝戰士點點頭,問:“我奶奶現在哪裏?”
“現在我們主要是搜救幸存的被困居民,大火中心地帶沒有生命跡象,所以要稍晚些才能清理出來。”戰士有些難過,神色黯然地說,“火勢發展的太快,我們到達的時候,已經蔓延了,對不起。”
韓鎮心裏很感激消防戰士的敬業,但他的表情早已僵硬,隻能眨一下眼,嘶啞地說了聲謝謝。他突然覺得耳邊的嘈雜逐漸隱去,整個世界安靜下來。似乎整個世界都消失不見,浩蕩廣袤的天地隻有他一個人,孤零零地站著。
渾渾噩噩地,韓鎮離開自己從小長大如今燒得麵目全非的家。沒有目的,他的腳機械地往前走著,就這樣永遠走下去。馬路上不時傳來人們的驚叫,還有司機們憤怒的吼叫,韓鎮充耳不聞,就這麼機械地往前走。
天逐漸黑了,韓鎮不知道自己走到哪裏,他也並不在意。他聽見火車的轟鳴,在一個鐵路道口前停下。
原來到了這裏。
韓鎮自言自語,這裏是他很小的時候,爸爸經常帶他來的地方。那時候,韓鎮最喜歡看火車轟隆轟隆地疾馳而過,總是纏著爸爸帶他來看火車。這也是他為數不多的關於父母的記憶。
韓鎮兩條腿已經麻木,渾身疼痛不止,但這些都比不了心底的那片冰冷。是絕望麼?他不知道。這是一種生命被硬生生撕扯、揉碎、軋爛的感受,超過肉體、精神的層麵,深入到靈魂的最深處。如果人有前生、後世,那麼這種難以名狀的痛也將永不消逝地包圍著你。
火車道口旁有一個小小的長廊,小時候,韓鎮常常坐在廊凳上等著火車開過來。如今十幾年過去,長廊仍在,但早已破敗不堪,填滿垃圾和汙穢,陣陣惡臭很遠就能聞到。
韓鎮循著雜草遮掩的小路,走到長廊前,一眼看見自己小時候常常爬坐在上麵的那個石頭長凳。現在已經被磨得沒了形狀,上麵沾滿泥土和汙漬。
像小時候那樣,韓鎮蜷縮著身子爬上去,輕輕躺下,仿佛又回到兒時,偎依在父母的懷抱,貼在奶奶身邊。
“真好啊!”韓鎮滿足地歎了口氣,臉上露出幸福的微笑,閉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