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銘東是李想的鄰居,大他兩歲。
李想12歲那年搬了家。
新家靠近某個工廠大院,院裏的孩子早有了固定組合,很排外。
李想剛搬過去,一開始非常的寂寞。
那時候房子與房子的間隔很近。李想的房間邊上就是另一家的浴室。
有一天晚上李想無聊得睡不著覺,趴在窗口往外看。
隔壁那屋子突然亮起燈,有個長長的人影投射到窗戶上。
水聲響起,然後就聽見有人唱歌。
不明白的是為何你情願
讓風塵刻畫你的樣子
就像早已忘情的世界
曾經擁有你的名字我的聲音
是一把少年清涼的嗓子,又帶著一點點變聲期粗獷的聲氣。
不變的你
佇立在茫茫的塵世中
聰明的孩子
提著易碎的燈籠
李想是第一次聽這個歌,歌唱者不羈輕快的心意隨悠揚的曲調斷斷續續自窗口傳出。沒見過世麵的李想就這樣發起呆來。
第二天李想專門留意,發現隔壁隻有一個半聾的老頭。
但是接下來的幾個晚上,他又再聽到歌聲,伴著嘩嘩的水聲流淌。
那天放學早,李想不願意回家,在四周瞎溜達,天近黑才進院子,正看見一個少年往裏走。
僅剩不多的天光下,清瘦的身形挺拔單薄,一張臉斯斯文文,穿的是李想學校的校服。
李想頓住腳步,那少年看了他一眼,進了隔壁的屋子,關了門。
原來他就是那個唱歌的少年。
李想對新學校一直意見很大,尤其覺得校服很醜,原來隻是穿的人不對。
原來他的人跟歌聲一樣幹淨。
慢慢地,李想也混進了某個群體。
他屬於那種不好不壞的學生。學習過得去,打架不積極,但是也不會太撇清。
有一次他們的老大的女朋友被搶了,一群人約好了去找那個撬牆角的小子的麻煩。
那小子據說比他們高兩屆。
“周銘東,三年一班的學習委員,上次模擬考考第一那個。”
“我知道那個人,整天不聲不響的,驕傲得很。”
“就他那瘦不拉嘰的樣子,敢搶老大的女朋友?沒搞錯吧?”
“沒錯的,我看到老大追的女孩給他遞情書。”
“那走吧,我認得這小子平時走哪條路。”
一夥人就這麼稀裏糊塗地去了,李想也跟著一起。
要到後來,他們才知道那個女朋友,即跟老大沒關係,與周銘東更沒什麼交集。
但這個年紀,打架隻需要一個借口,不需要經得起推敲。
在路口等了一個半小時,那小子才踩著最後的霞光出現。
“哎呦,我倒忘記了,這人放學後總要去圖書館看書。”
一個叫阿毛的同伴懊惱地捶頭。
而李想本來懶洋洋的腰卻直了。
原來以前遇不上,是因為這個緣故。
周銘東注意到突然圍過來的這一群,微微皺起眉頭。
“喂,知道為什麼堵你嗎?”阿毛歪著腦袋問。
周銘東看著他,沒有說話,麵無表情地把書包放下。
“怎麼,怕了啊,知道你惹到誰了嗎?”
阿毛得不到應有的反應,有些不知所措地囉嗦。
“下次泡妞眼睛擦亮一點,誰的馬子你也敢動……”
阿毛口沫橫飛的時候,周銘東打斷了他。
“打不打?”
“你……”阿毛氣傻了,舉起拳頭就砸過去。
臉這麼白的一個好學生,虧他還怕把人腦袋打壞了。
阿毛是第一個倒下的,接下來是靠近的其他人。
李想站在一邊,跟剩下沒動的人一樣看呆了。但是他心裏知道,自己其實並沒有表現出來的那麼意外。從這個人的歌聲裏,他早就聽出了與外表不符的,深藏不露的殺氣。
但是輕敵的同伴已經斜了一地,他不能不上去意思意思。李想挑了塊不那麼新的磚頭,雷聲大雨點小地衝上前。
周銘東一記打在他手肘,磚頭掉在地上。
李想閉上眼,卻沒有等到想象中的拳頭。
周銘東看著他的臉,停住。
“你是不是住我家隔壁那個?”
李想睜開眼。
周銘東突然拽著他手腕,一路把人拖回了家。
而他就這麼神使鬼差地跟著,一點不帶掙紮。
一直拽到他家門口,周銘東才鬆了手,淡淡說:“以後少跟他們瞎混。”
轉身要走時,李想叫住他,問了一句。
“不變的你,佇立在茫茫的塵世中,這歌叫什麼名字?”
周銘東看著他,笑了。
他笑的時候鼻子那裏會先有一點觳紋,然後水波一般漾到嘴角。
非常的怡人。
“你的樣子。”
李想當時就想,如果這就是你的樣子,看一輩子都不會覺得膩吧。
【春天的花開秋天的風以及冬天的落陽,
憂鬱的青春年少的我曾經無知的這麼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