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也不一定要他們懂,不久主人請他們吃喝了。

又不久,他們都加入工會了,提燈遊街慶祝工聯會成立那一晚,大家都覺得非常熱鬧有趣。

此時的工廠主人,明白革命並不是新事情,可放心了。這些學徒與大小工人,做事都非常認真,因為他們信賴工會,工會沒有命令誰也不敢怠工。主人則用工人資格取得了工會委員一席,為了領導勞動者與資本家對抗,他代表了自己工廠以外還有其他許多事做,一天到晚非常忙碌。

工廠中還依然是老樣子,學徒們,遇到用言語戲謔時,多一種格式。他們在新時代中學會了喊“打倒”。喊口號肺量是能由弱漸強的。主人在房中辦事,聽到學徒之一喊“打倒懶隋的楊三弟”這一類話時,常常莞爾而笑,他已經不再疑心自己工廠中大小工人有危險分子存在了。

本篇發表於1929年8月10日《紅黑》第8期。署名甲辰。

被拷打到不成樣子,據說一訊問完畢是用幾個人曳拖著回到監牢裏去的朋友XX,在另一方麵雖然是這樣忍心仍然沒有得到多少有用處的口供,因為也仿佛到了使辦案人無可奈何的時候,同時最高幹部XXX有與XX緩和妥協的表示消息已經證實,所以我有一天被允許得到XX一個醫院去看他的機會了。

因為先前聽人說到是怎樣怎樣的凡是稍稍有了嫌疑的人皆如何的吃了虧,我沒有到那醫院見到朋友以前,想到的朋友氣色,是完全把另一時所看過的死囚作模擬標本的。心性為一種無裨實際的悲憤所支配,下午五點鍾左右,我到了那軍醫院門前,把副軍長給我的那特別條子送給掛號處。那個中年漢子,正同裏麵一個肥書記說一種笑話,兩人臉均繃得很圓。掉過頭來望了我一會,仿佛不甚相信我有這權利,用他那種做官的神氣把眼光從我身上又移到副軍長的字條上去。

“同誌,你是要看XXX麼?”他這樣說了,然而完全不像是同我說話。

“……”我不答,因為他無論如何總不能疑字條是假。

“可不可以寫一個姓名在簿上?”話雖是這樣說,口氣卻正像命令,“寫一個名字上來。”

我仍然不作聲,就拿起麵前那支筆來,如命照寫。

我簽了名,以為這麼當把我引到我那朋友住處去了,誰知道這漢子這樣細心,對我的簽名還看了一會。他的臉上還是為原有的笑話而笑著,完全不在我的事情上,並且不久他又去應付另外一件事,因為又有人拿手條來找人了。

對於另一個同誌,他仍然是要那人簽名,雖然那特許條子已寫得極其清楚,大約那另一同誌也想到了這是手續,不能不照辦了,就如我一樣的把姓名寫到我那一行後麵,寫完了就把筆一放。

到後我們同樣的在等候,站在那櫃台前麵,這辦事人他把臉向裏麵去,聽一個擱下了筆說著笑話的圓臉司書未說完的笑話去了。

我待要說話之前那同誌可不能再忍耐了,他說:

“同誌,你怎麼?”

這漢子,把我作了盾牌,回了頭說:

“這同誌還先來。”

“你幹些什麼事?”

“你說我幹些什麼事?你那軍服到這個地方是不能嚇人的。”

“同誌,這話是什麼話,你這樣是在盡你的職務麼?”

“……”這漢子,用眼睛估量了這戎裝的年青人一下,惡意的笑著,作著“好腳色好腳色”那種譏誚神氣的誇讚,卻向我打招呼來了。

“同誌,這是手續,你當明白。”

“明白。”我說。

他以為我是一個商人,或者是從商人團體出身的同誌,太容易用官樣文章對付了,故意作出服軟卻不服硬的神氣,表示不理那後來的一位同誌,願意為我先把事情辦好。他一麵把字條送到那書記處去,那書記又把字條看了一會,接著移動著桌上那打字機一類的東西,剝剝剝響著,便打出一個紙片來了。感謝天,我居然從這同誌手中得到了這紙片,可以到樓上病室去。

但走到樓梯邊,卻又被人攔住了。一個看護說不行,這理由我還沒有聽清楚,就被她那氣勢迫到樓下了。我望到這年紀約有了三十歲的看護,一個雀斑的瓜子臉,使我疑心她不是方才到上麵被一個武裝同誌魯莽的親了嘴,決沒有這種不高興神氣。既不能上去,於是我退到掛號處長凳上坐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