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刺的市長壓了驚後,正獨自在辦公室裏,向上峰起草電文,報告遇險的經過,外麵會議廳裏,正預備著開重要會議,那個奉命令過公安局去詢問搜索行刺死者一身的結果,報告回來了;在那毫無可疑的行刺者身上,警察搜索的結果,隻發現一個信封,這信封明顯的寫上那麼兩行字:——XX市的一個市民呈稟

XX市長大人鈞啟

回事的把那個信件從公安局取回,呈給了XX市長過目。XX市長看到時似乎明白是怎麼回事,雖從那個信件分量上,看明白了那薄薄信件決不是一顆炸彈,但仍然裝作十分謹慎的態度,把信封拉開。上麵的一切使他臉紅了。原來這是一個XX市的公民,為了一點誠實,同時也是十分愚蠢的感情,因為看到報紙所載X方的戰事情形,請求市長通電中央出兵救國,寫給市長的一封信。大致因為打量到這信必須親自遞給市長,故冒冒失失作了今天的事。市長臉兒紅紅的,望到那個救國意見愣著,好一會,才向回事的手下人裝模作樣的說:“這刺客多險,多詭詐,有機會開槍時就給我一槍,無機會動手時就送上這個東西。”

回事的完全不明白“這個東西”是什麼意義,不敢作聲。市長一會兒就又問:

“另外那個怎麼找不著嗎?”

回事的說:“另外沒有什麼。”

“怎麼,手槍同炸彈全找不著嗎?”

回事的說:“沒有手槍同炸彈。”

“混賬,怎麼你知道沒有?我親眼看見,那個東西……餘區長那裏會這樣胡塗,把這東西也疏忽了!要他們找來,一定找來,我看到那是一支七響勃朗寧;用不著看我也猜想得出,有三粒子彈,你去問他找尋拿來!”

回事的心想,“一個藥鋪的先生那兒會有手槍?”可是望到市長神氣不對,不敢頂撞到這個有身分的人物,唯唯諾諾就退下了。

到後那個餘區長,果然就送一支舊手槍來了,上麵恰恰留下三粒子彈,市長正在同一切要人舉行重要會議,大家於是望到那件凶器,各人皆用極謹慎的神氣,傳觀那件凶器,討論那件凶器,同時想起在那種千鈞一發的危機中,市長的危險情形,就莫不佩服到市長的臨事鎮靜,以及車上衛士的勇敢敏捷。

市長於是笑著,向那些闊人要人說:“是的,幸虧兄弟還鎮靜,出了事後還能這樣子不慌不忙,不然這件事情可不知如何影響到這個XX市,因此一來,把全市臨到一個如何可怕的混亂情形中去。”

公安局長已經得到過區長的報告,明白市長那句話的意思,用做慣了下屬應對得體的腔調回答說:“是的,是的,幸得市長的鎮靜,臨事有方,不至於生出別的危險。遇到這種事情,缺少鎮靜是一定要糟的。”

兩人說完時,皆互相望到莞爾而笑,滿圍到桌子坐定的在座同人,也各張了吃肉喝酒的大嘴笑了。

“一種有計劃的陰謀,一種顯然的行刺,若非XX市長汽車上的衛士稍先一著,奮勇殺賊,結果將不知陷XX全市到如何一種不堪設想的混亂中去!”市民當天就可以在晚報上,默默的讀著這種新聞記載。三四天後,又從天津上海各大報上默默的讀到同樣記載,且同時還登載了暴徒死屍同凶器的攝影,XX市長遠方朋友,看到那種新聞時,莫不為XX市長當時情形捏一把汗。

XX市民有疑心到這個錯誤事情沒有?沒有的。

廿一年五月某日

本篇1932年12月5日發表於《徵音》月刊第2卷第7、8期合刊,署名甲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