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葡葉和桃根,為著我出其不意的一舉,在後麵私私切切,猶自議論個不停。
美人俊郎,自是惹人無限遐思。
天一閣並不很遠,不多時便已到了。隻見它飛閣流丹,聳然鼎立於川流不息的大街上。丹楹刻桷,朱欄曲檻。匾額上“天一閣”三個鎏金大字,龍飛鳳舞,在陽光的照耀下奪目生輝。
門口有模樣斯文幹淨的小廝瞧見我們,疾步趨至近前,待看清我和阿姊的容貌後,明顯地呆了一呆,隨及含腰恭笑:“兩位公子,不知可有預訂雅間?”
“我們是寧公子的朋友。”我淡聲答道。
卻見這小廝聽了我的話後,神色愈恭,笑意陡生:“小的眼拙,竟不知是寧公子的朋友。兩位請隨我來。”
天一閣內部設計新穎,構思靈巧。跟著小廝一路逶迤前行,上到三樓,直抵“天”字號雅間。
及至門口,小廝躬身退下。
我含笑瞧了眼阿姊,隨即推門而入。
“寧大哥!”
甫一踏入室內,滿眼清幽書韻,鼻端一抹茶香縈繞。
寧大哥正在品茗。看見我們進來,含笑起身。
大病了一場,他又瘦了好多。然而還是一如既往深致俊逸,溫潤若玉。
我上前兩步拉著欲行禮的他,笑意曖昧:“看我把誰給你帶來了!”
旋即回身將阿姊拉至近旁。
寧大哥滿眼溫柔如水,望著阿姊:“姮兒,好久不見。”
見慣了他芝蘭玉樹,朗月熏風。但是此刻的溫柔如許,卻是我從未見過的。
阿姊自進得屋來便含羞立在一旁,不著一語。此時被我拉到身邊,又聽得寧大哥如此喚她,便抬了螓首,直視著寧大哥,未語竟噎,眼眶已見微紅。
“嫿兒。”寧大哥喚我,笑意溫煦,“穹兒在漁楊渡等你。”
漁楊渡是金陵城最大的渡口,位於京城西郊,直通白河。由於地理位置優異,又處於京畿要地,四方河運而來之物都彙聚於此,所以繁忙雜擾,不必細述。
不過我和穹哥哥相約的地方,卻甚為幽僻,並無旁人煩擾。
記得小時候,我們最喜歡爬漁楊渡口的一個小土坡。土坡雖不很高,但對於兩個孩子來說,要爬上它也是頗費了一番辛苦。
曆盡艱辛到達坡頂之後,也不理會各自身上的汗漬和泥垢,相擁而坐。懷著激越的小小心情,俯瞰下麵一碧萬頃的白河。
那時的我,會嘟著小嘴,向穹哥哥抱怨宮中生活的無聊和煩悶。而穹哥哥也會皺著眉頭對我傾吐舅父管教的苛刻和嚴厲。
然後我們會伸了小小的手指,指向浩淼的河麵,指向未知的世界,指向那更為寬廣的窮目難極的天與地。稚嫩的唇卻偏偏豪氣的感歎,總有一天,我們會離了皇宮和相府,離了家族的羈絆與束縛,去探尋外麵的新鮮的天地。
流光易逝,不過轉眼,我便要及笄。而穹哥哥,也要遵循舅父的意思,披甲從軍了。
與葡葉乘著馬車,不過一盞茶的功夫,我們便已到了漁楊渡。
極目遠眺,天水相接之處,有雲彩披了霞衣,輕舞嬌嫋。粼粼碧波之上,客棹征帆,沙鷗雲集。
目光自遠處收回,便看到茵茵碧草之上,朗朗青天之下,那陽光下的少年,揚鞭策馬,颯爽英姿。
一人一騎,馳騁於天地間,神采激揚,意氣風發。耀目日光下的少年,金色覆身,宛如天神。
而他身後的天地河山,瞬間便失卻了顏色。
風低訴,燕呢喃。
此時,陽光正好,歲月靜好。
熏風拂麵,芳草馥鬱。
心神沉醉間,是誰,喚了我的閨名,帶著難以言喻的熱切和期盼?
又是誰,在我如斯美好的年華裏,許我生生世世牽扯難休的眷戀與癡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