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平等王府裏收拾準備妥當,平等王也起程回了阿鼻大地獄,像是特意與西齊錯開似的,免得生出什麼不必要的尷尬和不快。
平等王為西齊和雨師曈撥出了平等王府中的東院——這裏一直是給西齊留著的,隻不過這麼多年從沒派上過用場,也就是上回雨師曈在平等王府中睡了三天多,西齊才在這裏住了兩夜。
將雨師曈安置在臥房中,西齊將一眾侍從都遣出了院子,鬧騰了大半日的東院終於安靜下來。看過一遍各處物件都布置妥當,西齊走回臥房床前站定。
雨師曈如今的情形,說得好聽些叫長睡不醒,說得直白其實就是個活死人,魂魄殘缺不齊,意識混沌不清,那張往日表情多變的臉上,此時隻剩平靜,對外界全無感知。
西齊想起雨師曈剛去西海沒兩天時,他坐在廊側下棋,畢池路過便跟他下了兩局,第二局收官時假惺惺的感歎了幾句生活空虛無聊,然後不懷好意的問:“你覺得阿曈怎麼樣?”
他那時盯著棋盤,半晌後落子:“不怎麼樣。”
雨師曈在他麵前確實就沒有過非常像樣的時候。
自打她從天砸到他身上以來,除了不是哇哇叫就是啊啊叫的手忙腳亂之外,她最常幹的就是西齊西齊的嚷著在他後麵追,生怕把他給跟丟了,可到了近前的時候又會變得小心翼翼緊張拘束。
就像一隻天真乖巧又有些呆頭呆腦的小狐狸,時時綴在他身邊卻又不敢太過靠近,一旦遇到什麼事立刻炸毛竄到他身上尋庇護,過後又立刻乖乖的跳下去不遠不近的跟著。
可是從今往後,不會再有這麼隻小狐狸追在他後麵喊西齊等等我了。
這個認知讓西齊覺得心裏好像有哪裏空掉了,垂眼看著床上沉睡的少女,半晌伸出手撫過她麵頰,倒還是一片溫熱的柔軟。
明明是那種看起來柔弱不堪怕死得要命的樣子,卻又能大大方方的將作為根基的那半魂說舍棄就舍棄……
“真是,蠢得不可救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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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海龍宮的司藥房裏,禦醫終於脫離了前兩日的緊張狀態,悠悠然泡了一壺茶,指導著做助手的醫官將最近的卷宗藥冊整理分類。
醫官整理了一大半時,得了禦醫準許暫時休息,便坐到一旁,見四下無人,想起那個讓他琢磨了兩日也沒明白的問題:“大人,那天您去看的那位姑娘,明明那三種結果的可能性都差不多,為什麼您卻說最糟糕的那種是最可能的?”
禦醫瞧了他一眼,慢慢將茶杯斟滿:“笨小子,教你一條道理:在宮廷裏謀我們這行差事,求的是無功無過方能長久安穩,就拿這位阿曈姑娘的例子來說,陛下和玄冥司神如此著緊重視,我若是說那三種結果都一樣有可能,陛下必然會要我竭盡全力把她弄醒,我若是弄不醒豈不是給自己惹禍麼?”
嫋嫋茶香混著滿屋的藥香,襯托得禦醫的語調都緩慢悠長起來:“與其讓他們抱有希望,不如一開始就把最糟糕的結果當做最可能的結果告訴他們。不抱希望,自然也就不會失望,說不定還會有驚喜。”
“我當日還留了一種結果沒說——曈珠得千萬年靈氣孕化,即便隻剩殘魂,也是可能僥幸在魂魄長齊之前便醒的。”
醫官奇怪道:“大人為何不說?”
“為何要說?”眼下無旁人,禦醫便也直言不諱,“魂魄長齊了醒過來自然好,否則魂魄不齊便喚不起完整的神智和記憶,醒過來了反而是造孽,你想想變成個心智不全的傻子那可得多遭罪?”
見醫官一臉豁然開朗的了悟神色,禦醫又搖搖頭,喝了口茶,神色變得感歎起來:“不管醒了沒醒,要等散魂自行長完整,天曉得需要多久的年月?即便是在仙界,這種沒有任何把握且可能極其漫長的等待,也是非常可怕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