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宮裏的嬤嬤們於起床這個問題上從來不放水,而且她很快便學到了一句話。
一日之計在於晨。
自從懂了這句話,馮雪琪便再也沒有在早起之時生過氣發過怨言,即便小姑娘家愛困
愛懶,她也隻是悄悄打兩個嗬欠,極其平靜地洗漱換裳。
竟比幾位小郎君還硬氣,馮三太太的乳娘曾偷偷跟三太太感歎。
其實這真和硬氣無關,馮雪琪這兩年已經學會不做為難自己為難家人的事,之所以不嬌氣不哭鬧,是因為她已經從實際裏領悟且得到了早起的好處。
卯時即起,盥櫛完畢先在屋裏漫步兩圈,再到院子裏不緊不慢打一趟宮裏學來的形意拳,然後是從父親那裏學來的一套劍法。練完身上定是出了汗的,喝口水收收汗回屋換上家常衣裳。若是秋冬,一溜下來天也不過才露微光,就算是夏日亮得早,府裏也依舊是按時辰行事,慢條斯理打理好衣衫配飾,她還能坐下來看書,此時腦子清醒,正是背書的上佳時候,背完好幾頁,直到侍女瞅準滴漏報了時,她這才慢悠悠起身去祖母院裏請安,爾後去父母那頭用朝食,開始新一天的生活。
起早一點,既不會誤事,還能打磨身體,何樂不為,況她又不會短了覺,午後安安穩穩補上一會,從早到晚都有精神,不像兩個叔叔房裏的堂妹,時不時地吹風著了涼不說,連多走幾步都喊累,十足的嬌弱女兒家,全然不似馮家人。
要知道,大晟六將門,馮家的悍猛之名可是響當當數一數二,可惜到了父親這一代,人心不齊,竟有從文的。
武將有甚麼不好?征戰沙場保家衛國,六叔七叔他們這些嘴上滔滔的道貌岸然之輩活在無數將士庇護之下,卻還說什麼武者粗鄙有辱斯文,連銀安殿小書堂裏的師傅們都稱讚武將英勇忠義,那可是學識淵博見識不凡的各方名儒,哪像七叔那個靠姻親攀上的太學士名頭……
算了不想了,她是小輩,馮雪琪鄙夷地撇嘴,隨手翻了一頁書。母親說了,人各有誌不能勉強,有的人靠自己有的人靠別人,連父親和大伯都沒說話呢。
可是她一想起兩個叔叔那姿態,還有嬸娘和幾個堂妹的做派……
哎,怎麼她就生成了女兒身了,若是男兒,她就去掙好多好多功勞回來,到時候皇上封賞,她就用功勞換皇上一句話,設一個女將軍的官位,若是功勞還有剩,就再換一個大將軍封號回來,母親一定會高興……
好吧,其實她有跟母親說過她的心願,可惜被幾句話打回來了,“你就是被你爹慣野了,才會不知規矩東想西想,好好把這野心思磨一磨收一收,咱們大晟朝可沒有女將軍這名號。”
哪裏沒有,那位容長公主不就曾被先帝爺稱做女元帥,隻是後來嫁為人婦,終究還是告別疆場歸了家宅,可惜得很。
更可惜的是自從她去年過了六歲生辰,姑姑就再不肯講容長公主的事了,連她身邊知道些舊事的幾個嬤嬤也噤了口。
唉,定是母親和姑姑通了氣。
她自己沒察覺,這聲唉是歎出了聲的,六七歲童稚盎然,卻偏偏一臉惋惜的大人模樣,歎得似模似樣,旁邊的幾個丫頭互看一眼,十三四歲模樣的大丫頭忍俊不禁先開了口。
“姑娘,太太說了,您就是一天想一千次,這輩子也做不成女將軍的,還是早點安下心學女紅罷。”
馮雪琪一腔惋歎被迎頭澆了盆涼水,氣惱地瞪了她一眼,扭頭對著默然坐在凳子上打絡子的中年婦人道:“平嬤嬤,今兒日頭好,把那些裝書的櫃子都搬出去曬一曬,碧波氣力大,就由她去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