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路人很快便在院門口會合了。
“給七嬸娘請安。”馮雪琪福了禮,又向七太太身側的姐弟倆點頭示意,“五妹妹,平弟弟。”
馮七太太是個頗有姿色的少婦,白生生俏臉上秀眉如黛,眼波似水,即便天色朦朧,也掩不了她眸光顧盼間的那一段天然風情。一雙兒女一左一右依偎在她身邊,兒子是長子,比馮雪琪大一歲有餘,個頭也高出不少,瘦長臉白白淨淨;女兒在姑娘輩裏排序五,人稱五姑娘,比馮雪琪小兩歲,長相肖似母親,白皙秀麗。早春寒晨,三個人都在外頭罩了鶴氅,相形之下,隻著了件錦緞披風的馮雪琪顯得單薄了許多。
“琪姐兒怎穿這樣少?”
馮雪琪不由自主地皺眉。
果然,下一句話立刻指向了自己母親。
“三嫂今日也沒同你一起來?”七太太作勢抬頭望了望天色,歎了口氣,口氣憐憫,“天都還沒亮,琪姐兒自個兒過來肯定害怕罷,也不曉得三嫂怎麼想的,就算徹哥兒再緊要,也不能顧此失彼啊。”
她說著伸手過來撚了下馮雪琪的披風,又憐惜地摸摸她的發髻,“瞧瞧,還吹著北風呢,就早早給你換上這麼薄的,也不怕把你凍著了。連前頭侄子身邊小廝的婚配都過問得細細的,卻不記得給自己女兒添減衣物,哎,也不曉得三嫂一天都在忙甚麼。”
又不出門,穿個家常衣裳這樣的小事都還要娘親來親自張羅,那還要平嬤嬤安嬤嬤何用,當然這話馮雪琪隻敢在心裏嘀咕,麵上垂頭不語。府中幾位伯母嬸娘,這位是最愛做些口舌功夫的了,話這麼多,不知道是不是爹爹說的那種長舌婦,她偷偷憋笑。
“我才曉得,原來弟妹這麼關照我家阿琪呀!”
清亮亮的女子聲音傳來,眾人齊齊看過去,馮雪琪聞聲欣喜抬頭,小跑步迎上去脆生生喊道:“娘親!”
七八個侍女簇擁著一美貌女子走來,可不正是馮三太太。
三太太先俯身摟了下女兒,牽了她笑微微朝著七太太走去,“弟妹難得比我早到,怎不先進去,是特意在這裏等我嗎?”
兩句話毫不掩飾嘲諷之意,七太太臉色頓時變得難看,勉強打了招呼,“三嫂來啦。”
做妯娌的時間不算短,她在這個嫂嫂手裏明虧暗虧吃了太多次,連口舌上都沒占過一次上風。
“弟妹這樣關心我們母女關係,還好我來得及時聽見了,不然就阿琪這小丫頭的遲鈍心思,豈不辜負了弟妹的一片好意?”三太太望了一眼守寧院裏頭,笑盈盈走到她麵前,“隻是弟妹忒實誠了,早春風寒,怎不去裏邊說話,環姐兒和平哥兒又不似阿琪是起早請安慣了的,若是吹了風著了涼可怎生是好?”
一旁的平嬤嬤聽得嘴角微翹,這位三太太直截了當的風範真讓她有親近感,當眾挑明七太太意圖離間母女情分,再隨口還一頂晚輩給長輩請安心懶不恒的帽子,麵上帶笑,話裏帶刺,不同的是那位身在尊位又性格剛正,一生也未曾看人臉色,相比起來三太太則要圓滑許多。
七太太氣得臉色青白,卻並沒有反唇相駁,這種一語雙關含諷帶刺的言語技巧,三太太比她高超太多,更重要的是,她底氣不足,因為三太太說的是實情,三夫人偏疼小兒子,連帶著也偏疼孩子,四郎君和五姑娘在請安這回事基本就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
這個弟妹真的學乖了不少,三太太笑著掃了一圈在場的奴仆,吩咐跟在自己身後的幾人,“你們先去做事。”
又對七太太道:“七弟妹,天冷,別吹涼了身體,我們一起進去罷,夫人差不多也該起了。”
七太太胸口熟悉的發悶,她和三太太都心知肚明,這一輩子是決計做不成好妯娌的,不但心裏不和,連麵子功夫都沒法裝,可是就這樣人所周知的妯娌關係,三太太居然還能若無其事麵帶微笑地招呼她一起走。
“七弟妹?”
七太太咬咬牙,勉強擠出的笑容比哭還難看,“三嫂說的是。”
“走罷,給夫人請安要緊。”三太太含笑點頭,牽著女兒當先走進守寧院。七弟妹還是沒明白,即便沒有別的事,她也不會多費心思在家裏和一個弟妹在言辭上爭高低上下,口角之爭這樣的事,偶爾為之,點到即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