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章 為母(1 / 2)

東邊天色發白,四周開始斷續有蟲子的活動聲,已經有許多人戀戀不舍地被喚醒,仿佛眨眼就過了一夜,明明是一樣的時間流逝,卻總會給人以錯覺。

三太太眯起眼望了望東方天空,低下頭看著正仰頭同樣等待回答的馮雪琪,微微一笑,“當然是真的,平嬤嬤,你忘了四月二十一是什麼日子了?”

“四月二十一?”平嬤嬤愣了一下,她是宮裏出來的老嬤嬤,宮裏的下人要在主子麵前出頭,最不能忘的便是主子的各種喜惡忌諱以及各具意義的日子,她多年的習慣,到了馮家,頭一件便是記住了馮家上下諸人的喜怒哀樂事項,三太太說的四月二十一,不是二房長幼幾輩主子的生辰……她思索片刻,驀地領悟,“是衛夫人……”

三太太含笑點頭,“不錯,正是婆母的忌日。”

她稱呼馮三老爺的繼室劉氏夫人為夫人,卻稱呼病故的元配衛氏夫人為婆母,孰近孰遠聽者頓時了然。

平嬤嬤雖想起了四月二十一是衛夫人的忌日,卻還是有些不解,“太太是說今年衛夫人忌日,三老爺會帶劉夫人前去祭奠?可是往年忌日,都是三老爺帶著三爺與太太您前去,從沒帶過劉夫人去。”

三太太回頭望了一眼守寧院門口的燈籠,冷笑不語。

就是因從沒帶過劉氏去,所以劉氏才會看不清自己的處境地位。

大晟俗規,元配亡故,續娶的繼室在元配名位前隻能執妾禮,若是規矩大的人家,元配子女欲要壓繼母一頭,隻要時時講生母搬出來論名分,做繼母的便隻能自然而然弱下氣勢,隻有夫君偏袒或是受尊長看重喜愛占據上風的繼室,才不會有為妾之辱。

劉氏嫁進馮家,除了成婚次日入祠添名時拜了衛夫人牌位,此後從來沒人搬出衛夫人讓她矮過身,年年衛夫人忌日,都是馮三老爺帶著三爺馮垣夫婦去衛夫人墓前祭拜,府裏都稱她三夫人,上上下下沒有誰在她麵前提過元配繼室的名分,這麼多年下來,劉氏每每想起衛氏都是咬牙切齒的恨,卻從沒有意識到自己跟衛氏論起來隻是妾的地位。

“……奴婢想起來了,今年的四月二十一,是衛夫人故去三十年……”平嬤嬤見她方才不應答,也不敢再問,隻好自己苦想,不料這一想,倒還真想起來了。

衛夫人和馮三老爺成親半年多後懷了長子,是為三爺馮垣,馮垣兩歲多時衛夫人生了女兒,也就是如今宮裏的淑妃,衛夫人生女兒時難產傷了身,就此纏綿病榻,馮三老爺也因此請命從邊關調回京中就近照顧妻兒。馮淑妃不到四歲,衛夫人病重亡故,馮三老爺堅持了兩年,難違母命,娶了母親二老夫人的娘家侄女劉氏。

“不錯,今年是婆母三十周年忌日。”

回想著馮三老爺與衛夫人還有劉氏的那些過往故事,想著時光一去不複返,情深的生死兩茫茫,淡薄的卻鮮活體健,三太太忍不住要歎一句世事從來不由人,每年的四月二十一,馮三老爺都會默默於衛夫人墓前垂淚,可是再眷戀苦思,過去的依然不可歸來,再憎惡厭煩,依然不得不讓劉氏占據著馮三夫人的名分。

“繡珠,這幾天找個時機讓人將婆母周年忌日的事四處散一下,夫人自在了這麼多年,也該想起來自己的地位了。”

靜靜緊隨三太太身後的年青秀麗女子輕輕應了聲是,她身形瘦削,發髻挽著未出嫁的姑娘式樣,低眉順眼神情平淡,唯有偶爾抬眼巡視周圍時,才能窺見她眼波轉顧間的靈活。

平嬤嬤素來多思多想,聽到三太太的吩咐,稍微有些擔心,“太太是想借衛夫人的周年忌日提醒三老爺該帶劉夫人前去祭拜,可是三老爺……”

“嬤嬤想得多了,”三太太淡淡瞥了她一眼,“我從不會在長輩的事上自作主張。”

也就是說是馮三老爺先透了話要帶劉氏去衛夫人墓前塑規矩,平嬤嬤聽出她話裏不悅,忙俯身慚愧道:“是奴婢想岔了路,妄自猜測太太,太太恕罪!”

“無妨。”三太太對幾個宮裏出來的嬤嬤素來優容,而且她實在不是個會多在意奴仆想法的主子,見平嬤嬤弓腰謝罪,便沒有再多說,轉而吩咐身後的另一個丫鬟,“秋雲,你一會去傳話給唐管事,好好讓人查一查紅玉平時做的事情,夫人寬容厚待她她卻不知足,另外吩咐隋家娘子,過幾天讓人去莊子上問問紅玉,看看馮茉莉那邊傳了什麼話過來,還有沒有別的什麼事情。”

馮茉莉是劉氏一胞三胎中的女兒,嫁的是宗正寺少丞趙少丞,三太太不喜她,府裏都稱六姑奶奶,三太太卻從來都是直呼其名。

秋雲纖纖瘦瘦個頭不高,長得很秀氣,站在三太太身後的幾個侍女中間毫不起眼,聞言稍有些遲疑,“太太,這會兒紅玉應該還沒被送走,不如奴婢現在就讓人去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