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家鄉龍河縣是一座不起眼的小地方,自從離開她,好似已十年有餘。龍河縣,顧名思義,因為這裏有一條龍河由北向南蜿蜒曲折流去,孕育著河東河西的點點村落,戶戶人家。小時候聽老輩人說起龍河由來,那也是一段光怪陸離的神話:說的是元朝末年時,真命天子朱元璋出世,然後,元朝國師夜觀天象,發現真龍天子已經出世,便立馬派出一個長得奇醜無比的水怪,號稱水母娘娘,這怪物像一頂魔傘一樣遮天蔽日而來,興風作浪,頃刻間烏雲大雨,瓢潑而下,整座城池都被淹沒,成千上萬的生命即將隨著朱皇帝而去。正在這時候,天上有個倒騎驢的神仙路過,隻見他輕拍三下驢背,那頭坐騎嘶鳴一聲,嘴巴立刻張開變大千萬倍,翻江倒海的大水吸入驢腹,那倒騎驢的神仙又用手中魚鼓一揮,隻見一條金龍騰空而起,沿著城闕一麵飛去,所過之處,地崩山裂,天然成渠,城內大水沿著隨著金龍流入這條奔湧至今的龍河中。當然,我後來知道了,老人口中這倒騎驢的神仙便是八仙之一的張果老,然而事情到這裏還沒結束,城中百姓和所謂真龍天子得救了,然而壞人還沒有得到懲罰,這水母娘娘施完法術,自以為得計,便得意洋洋要回大都請功,卻突然覺得肚子很餓,也難怪,剛剛一番上躥下跳,念咒使魔把自己能的,突然發現前麵山腳下有個麵館,便連忙招呼店家上麵,店家樂嗬嗬的給端出一大碗熱騰騰的麵,這水母怪一番狼吞虎咽之後,猛然大叫一聲,像孫猴子被念了緊箍咒一樣,倒地翻滾,卻見那賣麵的老者一邊還是樂嗬嗬的似笑非笑,一邊撫摸著自己的小驢,水母娘娘大怒,張開血盆大嘴,欲要一口生吞了這老頭和驢,卻不想,從喉嚨裏立刻生出數十條手腕粗的鐵鏈,原來是剛剛吃的麵幻化而成,老頭一把拉起鐵鏈,大叫一聲開,隻見麵館旁的山瞬間分成兩半,水母娘娘從此就被關在這座山內,再也不能出來害人了。這就是龍河的由來,小時候就在那蔥蔥鬱鬱的龍河兩岸,從老爺爺老奶奶那裏總有聽不完的故事唱不完的歌,猶記得那首郭蘭英的“一條大河波浪寬,風吹稻花香兩岸”,我的家也確實就在那龍河岸上住,撇開神話故事不說,你如果縱觀俯視這條大河,確實如一條盤龍橫跨南北,龍頭所在的地方是龍河濕地,那裏有常年不竭的溫泉,泉水形成溫泉湖,湖中有小島,如同中南海瀛台一般,據說島上以前是朱元璋的大將徐達讀書的地方,周圍數百畝野花野草,百年參天大樹,真可謂遺賢歸隱處,大將讀書台。聽老輩人說風水極佳,所以當年水母娘娘水淹古城之後,至少老輩們都對此深信不疑,古城遺民流落至此,見此地龍河蜿蜒出,風光無限好,地雖平曠,而岡壟盤結,山水朝拱,風氣凝翠,形勝之區也,便在此地落戶生根,繁衍生息。雖然慢慢長大後,知道那些隻是傳說,但是心底卻也像老輩人那樣寧願相信他是真的,比如龍河的龍尾所在處,雙岔溝,便是真真切切如龍尾一般一分為二,龍河幹流兩邊又有大大小小的支流如龍須龍爪一樣延伸至各村各戶的田間地頭,滋潤著土地,哺育著在這裏生活著的人們。每當草長風吹,鶯歌燕舞的春天,夾河兩岸,古木成蔭,蝴蝶翩翩,這時候正是暮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風乎舞雩,詠而歸,那是童年最美好的時光。最美好的時光離不開最歡快的玩伴,向平與向東是鄰居家的一對兄弟,哥哥向平與我同年,弟弟向東比我小兩歲,他們雖說是親兄弟,性格卻大相徑庭,向平溫和善良,在我們一群玩耍的夥伴裏是出了名的觀世音,誰有什麼事他都會幫忙,而弟弟向東則不然,天生一副好膽氣,就沒有他不敢做的事,冬天薄冰剛結,大家最多也隻是敢坐在河邊把腳伸到冰麵上滑一滑,可他卻敢直接跑冰麵上,你能想象那初冬的冰麵,隨著一個胖乎乎的,齜牙咧嘴大笑的孩子,邊跑邊裂,同時發出滋滋的冰麵裂聲,那就是活生生的輕功水上漂的感覺,當然,也免不了掉河裏,渾身濕透,回家挨父母親一頓揍,夏天時上樹掏鳥窩,下地捉蛇,也是敏捷的像一隻貓一樣,而且毫無懼怕,看他那寬頭大臉的土匪樣,早生幾十年,應該也是一條鬧革命的好漢,所謂一個好漢三個幫,黑皮本名風調,隻因為他自小黝黑的皮膚,故而小夥伴們戲稱之黑皮,他那憨厚的笑容,粗獷的嗓門,如果真是行軍打仗,倒是個呐喊助威的好手,而我與向平每每就是這個土匪好漢後麵的軍師,所謂軍師,也不一定出的全是好主意,比如那時候我們的小學在七八裏地之外,每天求學有兩條路可以走,一條是鄉村裏專門修的那種公路,寬敞平坦,而另一條就是田野中,莊稼地裏彎彎曲曲的阡陌小路,小路旁是用來通水的小河,河岸兩邊,小路上,張滿了野草,青青河邊草,孩子路上跑,野花野草中,鳥語花香,小河莊稼地裏,魚躍兔跑,春夏之季,我們這一群無惡不作的熊孩子,蹦蹦跳跳,追蜂趕蝶,在暖洋洋的日光中,享受的最美好最無憂無慮的童年,小路兩旁這時候是綠油油的麥田,你能想象那種風吹麥浪,翻湧如海,花香隨風飄來的春天氣嗎?那種沁人心脾的醉意,而夏季那黃燦燦的麥穗,一穗穗像微笑的不倒翁等待豐收的來臨。那時候,我想每個人都不願再理會什麼功名利祿,什麼是非成敗,心裏都不會有任何雜念,隻願做一個單純的麥田守望者。夾雜在碧海般的麥田裏有一些不起眼的被挺立的麥田淹沒的瓜田,但它可逃不脫我們這群熊孩子的法眼,我們成群結隊,偷偷摸摸,也不管西瓜熟沒熟,爭先恐後的每人摘一個,抱著那滾圓的大西瓜,吃力的,卻撒歡兒的很,逃進路邊幹涸的水溝中,得意洋洋的向同伴炫耀自己的戰果,然後大家比一比誰的西瓜大,我與向平在小夥伴們中是年齡最大的,所以每次都是我們指揮,大家動手,我們把風,大家偷瓜,然後在河溝裏像打了勝仗開慶功宴一樣,比完西瓜大小,然後就是依次向岸邊的石頭上砸開西瓜,每當咣的一聲,大家必然會大笑或大叫一聲,好像自己是孫猴子,打死了一個妖精一樣。這過程可以稱之為砸瓜儀式,砸瓜結束後,就是開始吃瓜了,一般偷來的西瓜都隻有七八分熟,因為那時候催熟劑什麼都還很少有,暑假前西瓜都還未熟透,但是沒有人會在意這些,大家吵吵嚷嚷,也不管生熟,手舞足蹈,把每個人的西瓜都抓上一把,吃上一口,然後歡呼著,雀躍著,扔下一地的殘瓜生瓜,這時候總會有些壞孩子,機靈鬼,比如子龍,這位小夥伴,個頭高挑,身材精瘦,論力氣,他不是黑皮的對手,更別提五大三粗的向東了,但是他鬼精鬼精的,最愛惡作劇,是我們這群人之間的開心果,隻見他不失時機的從溝底跑上岸,裝模作勢的遠眺一番,然後大叫一聲,白發三千丈來了,同時飛奔起來,他一跑,溝底的小夥伴們立馬心慌起來,我和向平也跟著就跑,其他年級小一點的,比如黑皮妹妹雨妹,子龍妹妹小鷗,還有剛上二年級的家順,這些一幹小屁孩跟在我們這些大一點的孩子後麵一溜煙的跑的沒影了。後來看瓜田的人發現瓜少了,估計也在河溝低發現我們的傑作了,就每天上學放學時緊盯著我們這群小毛賊,我們沒有下手機會,就編排著嘲弄他,因為守瓜人是個中年漢子,但是頭發卻很早全白了,於是不知誰開的頭,每天離瓜田大老遠就齊聲唱起來:白發三千丈,緣愁似個長,不知明鏡裏,何處得秋霜,一遍又一遍的,大家樂此不疲,守瓜人到也不去多管,隻是偶爾跟我們大叫:你們這群熊東西,看我不讓你們父母好好收拾收拾你們。我和向平這時候會跟大家使個眼色,然後就是一起更大聲的白發三千丈……然後做個鬼臉跑開了。那時候的孩子沒有現在學習壓力那麼大,放學回到家後一般就是把書包一扔,跟小夥伴們出去玩耍,有時候大家沒人騎一輛單車在家裏打麥子的場上飛馳,學著大將軍一樣騎著高頭大馬的樣子耀武揚威,天色漸漸暗了下去,這時候遊戲也多了起來,九十年代的農村很落後,玩具之類的雖然基本上一無所有,但這並不妨礙大家的快樂,因為每個人都可以出點子,出創意,晚上是捉迷藏的好時間,那時候經常玩一種叫指星星的遊戲,就是大家先石頭剪刀布,輸了的坐在那裏,一個人從後麵蒙住它的眼睛,旁邊再站一個人作為旁白,剩下的小夥伴依次從蒙住眼睛的小夥伴麵前走過,或做出自己想做的動作,或發出自己想發出的聲音,總之是扮演一個人物或者動物走過,每當過去一個小夥伴時,旁白便會大聲說出來這個人所扮演的角色,比如有的小夥伴拿根棍子當金箍棒蹦蹦跳跳的走過,這時候邦百就會大聲說一個孫悟空過去了,或者有個人喵喵的貓叫幾聲走過,旁白會說一隻小貓咪過去了,旁白說出後,蒙眼者便會猜測這個過去的是誰,如果被猜到,則被猜到的小夥伴替換蒙眼者,如果猜不中則繼續猜。那時候的快樂就是這麼有趣,在星光燦爛的夜空下,每個人都笑著鬧著,知道被家人叫回家休息。有時候我們會找個離家遠一點地方,一般是幹涸的河床裏,大家分好工,我與向平一般去撿樹枝,幹草,向東與黑皮會到莊稼地裏,不管誰家的地,隨手挖點花生或者山芋,總之那個時節有什麼就搞點什麼,有時候什麼都挖不倒就搞點土豆也湊合,子龍回家拿一盒火柴,要說偷西瓜還算偷,那搞點這些東西就不算什麼了,因為到豐收季節田地裏到處都是,隨便哪個外鄉人路過,挖一點嚐嚐也是沒有人會在意的,更何況我們這些小夥伴們了,然後就是大家生火造飯,把搞來的果實埋進火堆裏,一麵烤著火說這話,一麵等著自己親手做的美味,一個個搞的灰頭土臉,嘲笑著別人今晚玩了火回家別尿床。那時候的快樂便是諸如此類,時間過去很久,卻依然曆曆在目,可能一輩子都不會忘了,那些抓魚撈蝦,上樹抓鳥,堵住老鼠洞,點煙火熏,這些過往的快樂,物質還不太豐富的時候,也許人們的快樂更簡單,更純真一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