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芳一直沒有機會開口，送他們走出村口才憂煩地說：“老話說有理不說上門客。可誰叫你們都叫我一聲姐呢！白米背過來也就罷了，還搜尋的雞和雞蛋！路上遇上公家人，扣你一個投機倒把，說都說不清！”
絮叨了一陣，沒聽見回音。甚至連駁貶也不見一聲。明芳長長歎一口氣：
“明年育秧的稻種留夠了？”
明秀說：“夠。不是爹回來燜了幾回幹飯，小外甥做滿月的時候，我們還可以排排場場來納一回糧呢。姐，你別嘔那麼多的心。分了地以後，糧食真的不算啥了。咋吃都拉不了饑荒。”
聽說爹回來了，明芳特意多問了幾句。影影綽綽感覺明秀隱藏了什麼，就又叮問明勞的功課。已經長成大小夥，比兩個姐姐高過一個頭的明勞說：
“放假前，學校進行了三次摸底考。我兩次第一，一次第二。老師說，隻要再咬牙堅持半年，第一次錄取就肯定走人。太高的門樓興許進不去，省裏的大學隨便挑。”
“那你就挑一個給大姐看看。”想起黃土裏麵睡著的老娘，明芳心裏有些恓惶，強忍住說：“交大，西工大……”
“我想報考師大。”明勞沒有說完，明秀打斷了：“別總想著不要錢還管飯，還是按大姐說的去！”
“二姐，你總是不讓人說完。我就想的畢業以後教書，一年兩個假期，剛好你們兩邊各玩一假期。”
明芳兩眼放光，一手一個拉著他們。看過來看過去，總是看不夠：
“隻要你考得上，夏天收了麥，姐就帶著你外甥給你做飯去。咱們在學校跟前租一間房子。愛吃啥就做啥！”
咯咯笑過，明芳叮嚀兄弟走開幾步，打問妹妹的感情歸屬。明秀羞臊地不行，想裝著惱怒的樣子總裝不像。明芳懶得廢話，直接拿話戳了妹子心尖子：
“你們一塊念書的紀德亮再沒後話？”紀家在馮家堖是個小姓，攏共隻有幾戶，擠在漏水沙地邊上。紀德亮早先也不姓紀，是老實巴交的紀糊塗他連襟的兒子。困難時期，城市裏精簡人口，紀德亮就由母親牽著來認了無兒無女的姨父母為爹媽，頂了紀糊塗的門戶。學校裏的娃娃欺生，偏偏耳朵又長，整天欺負滿口外路口音的插班生。女孩子一般都比男孩子心軟，加上同一個村莊同一個班級，一貫麵薄的馮明秀就為衛護紀德亮放過不少高聲。不管咋說，痞裏痞氣的娃夥，怯火馮明秀她姐比怯火別人的哥哥還多些。有一次，幾個壞孩子逼迫紀德亮上樹給他們掏鳥窩。等到紀德亮好不容易才光著腳板爬上去，他們在樹底下立刻擁起了準備好的花椒刺。明秀剛好看見，棍撥手抱，一個人忙活了好久才把他搭救出來。大家初中畢業，馮明秀回了家。上了高中的紀德亮卻像是過了蒸籠的發麵饃一樣，嘩嘩長了個子，涮涮提了成績，從眾人背後一下子竄了出來！別的說了不算，學校裏閱人無數的老師們都說，紀德亮一場高考過後，肯定吃上商品糧。話語落地不久，紀德亮果然排排場場地一本錄取，走進了交通大學。
實實在在的例子擺在眼前，明芳、明秀姐妹，急忙拿給兄弟明勞看榜樣。要他別聽那些斜的歪的，男孩子貴在有誌氣，隻要功夫到了，雞窩照樣飛出金鳳凰！馮明勞當麵唯唯諾諾，心裏想的什麼，當姐姐的卻不知道。明秀咋也沒想到，傍晚扛著鋤頭回家，突然撞上了回家過年的紀德亮。冬日苦短，西斜的落日把他們的身影拉得悠悠長長。
整天念記著弟弟妹妹的明芳，瞥見他們一個坎坎上麵，一個坎坎下麵說了許久的話，一直埋在心裏。直到他們兩個自以為秘密神聖地打攪了兩年，也沒有等到誰給自己說話。想想偷偷打探他們不多不少的幾次相見，也像是仍然生分。不像其他年輕人幹柴烈火，見了就燃起熊熊大火，不怕水潑雨澆。而且遠遠望著，每次都是妹子徑直先走，像是不情不願的多些。終於憋忍不住，偷偷挑起了話題。裝著才聽說的樣子褒貶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