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告訴徐躍進，剛剛擀了些麵條，正預備擇些青菜。徐躍進說：
“咱們今天不吃湯麵條！也不出去吃！”
他師傅說：“也中。你說想吃啥？”
說話之間，徐躍進的妻子小楊提著許多酒店的打包盒進來。老兩口急忙幫她騰出手。老太太喃喃念道：
“這麼多呀，又要花多少錢哪！萬一吃不了就可惜了了！”想想，又抱怨徒弟的老婆：“小楊啊，別嫌我嘴貧。每次來，你都大包小包的，是不是太外氣哇？”
坐到低矮的飯桌旁邊，劉雙大概明白了身邊的這些人。老大爺是徐躍進夫妻學徒時的師傅，老太太原來就在附近街道工廠上班。他們雙雙下崗以後，老大爺每月還有些補助金，老太太任啥沒有。緊接著，他們的獨生子，就是牆上鏡框裏的小夥子，犧牲在幾年前的抗洪中間。兒子犧牲以後，民政局每月也會給他們一些撫恤金。
老太太心滿意得地告訴小楊：“飽時留一口，饑時少犯愁。前些年嚷嚷萬元戶，許多人眼睛珠子都紅了。不瞞你說，老太太也攢夠了。什麼時候需用錢了，你盡管來拿！”小楊擔心老人太節省了，老太太說：“那會呢！一星期吃兩回肉，你師傅見天二兩小酒。日子要過好，得下功夫琢磨。比如每天買菜，就講究個時間地方，大清早，青菜油光水亮，肯定貴。臨收割了就論堆堆，見錢就賣。刻薄一些的得了便宜還多嘴，把這種事情叫做‘打落水狗’……”
小楊還帶了一瓶窖藏太白，徐躍進師徒兩個慢慢品著。酒菜占一少半，話占一多半。師傅說：
“快酒傷肝，慢酒養胃。熱酒激汗，冷酒活血。你們那些一口悶，純粹半吊子！”
徐躍進說：“那是。要不你咋越喝越精神呢！”
師傅偷偷瞥了眼隻占了少半邊桌子的三個女人：“身體要好，還有一條。就是別和女人置氣。你想想，老天爺派她們來世上，就是管教兒孫的。打即舍不得，又未必打得著，就隻剩下叨叨一條路。你不忍著，她嘔病了還是你遭罪！”
“是。你滿上。”
送劉雙回去的路上，徐躍進告訴她：
“今天這頓酒，就算是我的百雞宴。以後，你就算我的徒弟了。”
劉雙吃了一驚，滿肚子翻江倒海。小楊說：
“中國人哪，啥都好。就是好為人師！人家小姨BJ人民大會堂領過獎，輪得到你收現成徒弟？”
徐躍進淡笑不語，悠悠地保持著中速。劉雙替他駁辯說：
“我們徐老師每年的代理優秀率都是全市第一！收我當徒弟是我最大的榮幸！”
徐躍進找個地方把車停住，罕見地嚴肅起來：“劉雙，你先表個態。認不認我這個師傅？”
“認啊！”她攀住副駕駛座上的小楊：“師娘，你想吃什麼？喝什麼？我明天就拜師傅師娘！鞠躬、作揖、磕頭！”
“咱不走那個虛程序。你是孫悟空，我可不是糊塗塗的唐三藏。”來回馳過的車燈眏在徐躍進臉上，他眼裏隻有嬉皮笑臉的劉雙：“咱們今天隻說一件事。你是我的徒弟，可是為人處事，特別是工作實務隻能學你小姨。”
“為啥呀？”劉雙滿臉茫然，小楊說：“他是你小姨的粉絲。鐵的、鋼的、鈦合金的。”
徐躍進說：“我是野路子。你小姨是光明磊落的滄桑正道。”看她還是懵懵懂懂，補充說：“表麵看，她出頭早，名氣大，聚光燈照著，有許多歪門邪道躲著她。實際上，她靠的是踏實和鑽研，一身正氣。我呢，勝訴多，一半禿子借的月亮光，一半都是臉熟。”
徐躍進說完停了一會，重複叮嚀劉雙：“記住了？”
劉雙感覺到了他的鄭重，也重重地吸了一口氣：“你看我的表現吧！”
（第一部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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